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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古文阅读:楚游日记【优推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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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游日记原文【第一篇】

楚游日记原文

原文

二十四日雨止而云气蒙密。平明,由路亭西行,五里为太平营,而九疑司亦在焉。由此西北入山,多乱峰环岫,盖掩口之东峰,如排衙列戟,而此处之诸岫,如攒队合围,俱石峰森罗。〔中环成洞,穿一隙入,如另辟城垣。山不甚高,而〕窈窕回合,真所谓别有天地也。途中宛转之洞,卓立之峰,玲拢之石,喷雪惊涛之初涨。潆烟沐雨之新绿,如是十里而至圣殿。圣殿者,即舜陵也。余初从路岐望之,见颓垣一二楹,而路复荒没,以为非是,遂从其东逾岭而北。二里,遇耕者而问之,已过圣殿而抵斜岩矣。遂西面登山,则穹岩东向高张,势甚宏敞。洞门有石峰中峙,界门为两,飞泉倾坠其上,若水帘然。岩之右,垂石纵横,岩底有泉悬空而下,有从垂石之端直注者,有从石窦斜喷者,众隙交乱,流亦纵横交射于一处,更一奇也。其下复开一岩,深下亦复宏峻,然不能远入也。岩后上层复开一岩,圆整高朗,若楼阁然,正对洞门中峙之峰,〔两瀑悬帘其前,为外岩最丽处。〕其下有池,潴水一方,不见所出之处,而水不盈。池之左复开一门,即岩后之下层也。由其内坠级而下,即深入之道矣。余既至外岩,即炊米为饭,为深入计。僧明宗也,曰:“此间胜迹,近则有书字岩、飞龙岩,远则有三分石。三分石不可到,二岩君当先了之,还以余晷剩余时间入洞,为秉烛游,不妨深夜也。”余颔之。而按《志》求所谓紫虚洞,则兹洞有碑称为紫霞,俗又称为斜岩,斜岩则唐薛伯高已名之,其即紫虚无疑矣。求所谓碧虚洞、玉琯岩、高士岩、天湖诸胜,俱云无之。乃随明宗为导,先探二岩。

出斜岩北行,下马蹄石,其阴两旁巉石嵯峨,叠云耸翠,其内乱峰复环回成峒山洞。盖圣殿之后,即峙为萧韶峰,萧韶之西即起为斜岩。山有岭界其间。岭北之水,西北流经宁远城,而下入于潇江,即舜源水也。岭南之水,西北流经车头,下会舜源水而出青口,即潇水也。萧韶、斜岩之南北,俱乱峰环峒,独此二峰之间,则峡而不峒,盖有岭过脊于中,北为宁远县治之脉也。马蹄石南,其峒宽整,问其名,为九疑洞。余疑圣殿、舜陵俱在岭北,而峒在岭南,益疑之。已过永福寺故址,础石犹伟,已犁为田。又南过一溪,即潇水之上流也。转而西共三里,入书字岩。岩不甚深,后有垂石夭矫,如龙翔凤翥zhù飞举。岩外镌“玉琯岩”三隶字,为宋人李挺祖笔。岩右镌“九疑山”又名苍梧山三大字,为宋嘉定六年知道州军事莆田方信孺笔。其侧又隶刻汉蔡中郎《九疑山铭》,为宋淳祐六年郡守潼川李袭之属郡人李挺祖书。盖袭之既新其宫,因镌其铭于侧以存古迹。后人以崖有巨书,遂以“书字”名,而竟失其实。始知书字岩之即为玉琯,而此为九疑山之中也。始知在箫韶南者为舜陵,在玉琯岩之北者,为古舜祠。后人合祠于陵,亦如九疑司之退于太平营,沧桑之变如此。土人云:永福(寺)昔时甚盛,中有千余僧常住,田数千亩,是云永福即舜陵。称小陵云:义以玉琯、舜祠相迫,钦癸绎扰,疏请合祠于陵。令舜陵左碑,俱从永福移出。后玉琯古祠既废,意寺中得以专享,不久,寺竟芜没,可为废古之鉴。

余坐玉琯中久之,因求土人导往三分石者。土人言:“去此甚远,俱瑶窟中,须得瑶人为导。然中无宿处,须携火露宿乃可。”已而重购得一人,乃平地瑶刘姓者,期以明日晴爽乃行。不然,姑须之斜岩中。乃自玉琯还,过马蹄石之东,入飞龙岩。岩从山半陷下,内亦宽广,〔如斜岩外层之南岩,〕有石坡中悬,而无宛转之纹。岩外镌“飞龙岩”三字,岩内镌“仙楼岩”三字,俱宋人笔。

出洞,复逾马蹄石,复共三里而返斜岩。明宗乃出火炬七枚,与顾仆分携之,仍爇炬前导。始由岩左之下层捱隙历蹬而下,水从岩左飞出,注水流与人争级,级尽路竟,水亦无有。东向而入,洞忽平广。既而石田鳞次,水满其中,遂塍上行,下遂坠成深壑。石田之右,上有石池,由池涉水,乃杨梅洞道也。舍〔之〕,仍东下洞底。既而涉一溪,其水自西而东,向洞内流。截流之后,循洞右行,路复平旷,洞愈宏阔。有大柱端立中央,直近洞顶,若人端拱者,名曰“石先生”。其东复有一小石竖立其侧,名曰“石学生”,是为教学堂。又东为吊空石,一柱自顶下垂,半空而止,其端反卷而大。又东有石莲花、擎天柱,皆不甚雄壮。于是过烂泥河,即前所涉之下流也。其处河底泥泞,深陷及膝,少缓,足陷不能拔。于是循洞左行,左壁崖片楞楞下垂,有上飞而为盖者,有下庋而为台者,有中凹而为床、为龛者,种种各有名称,然俚不足纪也。南眺中央有一方柱,自洞底屏立而上,若巨笏hù竹片然。其东有一柱,亦自洞底上穹,与之并起,更高而巨。其端有一石旁坐石莲上,是为观音座。由此西下,可北绕观音座后。前烂泥河水亦绕观音座下西来,至此南折而去。洞亦转而南,愈宏崇,游者至此辄止,以水深难渡也。余强明宗渡水,水深逾膝,〔然无烂泥河泞甚。〕既渡,南向行,水流于东,路循其西,四顾石柱参差高下,白如羊脂,是为雪洞。以其色名也。又前为风洞,以其洞转风多也。既而又当南下渡河,明宗以从来导游,每岁不下百次,曾无至此者。故前遇观音座,辄抽炬竹插路为志记号,以便归途。时余草履已坏,跣一足行,〔先令顾仆携一緉liǎng双备坏者,以渡河水深,竟私置大士座下,〕不能前而返。约所入已三里余矣。〔闻其水潜出广东连州,恐亦臆论,大抵入潇之流,然所进周通,正无底也。〕还过教学堂,渡一重河,上石田,遂北入杨梅洞。先由石田涉石池,池两崖石峡如门,池水满浸其中,涉者水亦逾膝,然其下皆石底平整,四旁俱无寸土。入峡门,有大石横其隘。透隘入,复得平洞,宽平广博。其北有飞石平铺,若楼阁然,有隙下窥,则石薄如板,其下复穹然成洞,水从下层奔注而入,即前烂泥诸河之上流也。洞中产石,圆如弹丸,而凹面有蝟同“猬”纹,“杨梅”之名以此。然其色本黄白,说者谓自洞中水底视,皆殷紫,此附会也。〔此洞所入水,即岩外四山,洼注地中者。此坞东为箫韶峰,西即斜岩,南为圣殿西岭,北为马蹄石,皆廓高里降,有同釜底,四面水俱潜注,第不见所入隙耳。〕出洞,已薄暮,烧枝炙衣,炊粥而食,遂卧岩中。终夜瀑声、雨声,杂不能辨,诘朝起视,则阴雨霏霏也。

此岩之瀑,非若他处悬崖泻峡而下,俱从覆石之底,悬穿窦下注,若漏卮漏斗然。其悬于北岩上洞之前者,二瀑皆然而最大;其悬于右岩洼洞之上者,一瀑而有数窍,较之左瀑虽小,内有出自悬石之端者一,出于石底之窦而斜喷者二,此又最奇也。

二十五日静坐岩中,寒甚。闲则观瀑,寒则煨枝,饥则炊粥,以是为竟日程。

二十六日雨仍不止。下午,持盖往圣殿,仍由来路北逾岭,稍东,转出箫韶峰之北。盖箫韶自南而北,屏峙于斜岩之前,上分两歧,北尽即为舜陵矣。陵前数峰环绕,正中者上岐而为三,稍左者顶有石独耸。庙中僧指上岐者娥皇峰,独耸者为女英峰,恐未必然。盖此中古祠今殿,峰岫不一,不止于九,而九峰之名,土人亦莫能辨之矣。陵有二大树夹道,若为双阙然,其大俱四人围,庙僧呼为“珠树”,而不识其字云。结子大如指,去壳可食,谓其既枯而复荣,未必然也。两旁桫本甚巨,中亦有大四围者,寻丈而上,即分岐高耸。由二珠树中入,有屋三楹,再上一楹。上楹额云“舞干遗化”,有虞帝牌位。下三楹额云“虞帝寝殿”,列五六碑,俱世庙、神庙二朝之间者,无古迹也。二室俱敝而隘,殊为不称。问窆biǎn宫落葬之地何在?帝原与何侯飞升而去,向无其处也。因遍观其碑,乃诗与祝词,惟慈谿颜鲸。嘉靖间学道。一碑已断,言此地即古三苗地,帝之南巡苍梧,此心即“舞干羽”之心。若谓地在四岳之外,帝以髦期之年,不当有此远游,是不知大圣至公无间之心者也。盖中国诸侯,悉就四岳朝见,而南蛮荒远,故不惮以身过化。其说似为可取。李中溪元阳引《山海经》,谓帝舜炼丹于紫霞洞,白日上升。《三洞录》谓帝舜禅位后,炼丹于此。后儒者不欲有其事,谓帝崩于苍梧之野;而道者谓其在九疑中峰。夫圣人之初,原无三赦之名,圣而至于神,上天下地,乃其余事。及执儒者,三见而辨其事,不亦固哉。后其侄李恒颜宰宁远,跋其后,引《艺文志》载蔡邕谓舜在九疑解体而升。书曰:“陟方乃死。”韩愈曰:“陟,升也,谓升天也。”《零陵郡忠》载道家书,谓帝厌治天下,修道九疑,后遂仙云。宁远野史《何侯记》载,负元君家九疑,修炼丹药功成,帝舜狩止其家。帝既升遐,负元君亦于七月七日升去。是兹地乃舜鼎湖,非陵寝也。且言苍梧在九疑南二百里,即崩苍梧,葬九疑亦无可疑者。唐元次山之说似未必然,其说种种姑存之。惟寝殿前除露立一碑甚钜,余意此必古碑,冒雨趋视之,乃此山昔为瑶人所据,当道剿而招抚之者。其右即为官廨,亦颓敝将倾,内有一碑已碎,而用木匡其四旁。亟读之,乃道州九疑山《永福禅寺记》,淳熙七年庚子公元1180年道州司法参军长乐郑舜卿撰,知湖、梧州军州事河内向子廓书。书乃八分体,遒逸殊甚。即圣殿古碑,从永福移出者,然与陵殿无与,不过好事者惜其字画之妙,而移存之耳。然此廨将圮,不几为永福之续耶?舜卿碑中有云:“余去年秋从山间谒虞帝祠,求何侯之丹井、郑安期之铁臼,访成武丁于石楼,张正礼于娥皇,与萼绿华之妙想之故迹,乃了无所寄目,留永福寺齐云阁二日,桂林、万岁诸峰四顾如指,主僧意超方大兴工作,余命其堂曰彻堂。”廨后有室三楹,中置西方圣人,两头各一僧栖焉,亦荒落之甚。乃冒雨返斜岩,濯足炙衣,晚餐而卧。

译文

二十四日雨停了但云气阴暗浓密。天亮时,由路亭往西行,五里为太平营,九疑巡检司也在这里。由此往西北入山,许多峰峦错杂环绕,大体掩口营东面的峰岭,如同衙门中官吏排列、戟戈成行;而此处的众多山峦,则如队伍合围,石峰密集分布。山中间环绕形成洞,穿过一条石头缝隙进到里边,如同另外筑起一道城墙。山不很高,但幽深而迂回绕曲,真所谓别有天地。一路中,有曲折的洞穴,直立的山峰,玲珑的岩石,惊涛卷雪般的乱石,云雨笼罩的新绿,就这样走了十里,到达圣殿。圣殿就是舜陵。开初我从岔路处见有一两间墙壁倒塌的房屋,而路又荒没,以为不是,便从它东面翻岭往北走。两里,遇到个耕田的人问他,才知已过了圣殿到斜岩了。于是往西向山上登,弯隆的岩壁朝东高高伸展,气势恢宏。岩洞门内有座石峰耸立在中间,将洞门隔成两边,飞洒的泉水倾坠在洞门上方,仿佛水帘一样。岩洞右边,纵横地垂挂着些石头,岩洞底部有泉水悬空泻下,水流有从垂挂着的石头边缘直流向下的,有从石孔中斜喷出来的,孔隙交错纷乱,水流也纵横喷射,交汇到一处,这更是一奇。此岩洞下又形成个岩洞,深深向下凹陷,也同样宏大高阔,然而不能进到深处。此岩洞后面的上层同样形成个岩洞,圆整高爽而明亮,若楼阁一般,它正对着洞门中耸起的石峰,两股瀑布如同悬挂的帘子,喷泻在岩洞前,这是外岩景致最优美的地方。它下面有个池塘,积了一塘水,不见水的出处,也不外溢。池的左边又张开个石门,这里便是岩洞后面的下层。从门内踏着石级向下走,就是进到深处的路了。我到达外岩后,就先做饭吃,作进洞游览的打算。僧人叫明宗,他说:“这地方的风景名胜,近处的有书字岩、飞龙岩,远处的有三分石。三分石今天不能到达,其余两岩先生应先游览,回来后用日落前的剩余时间再进这洞,点着烛火游览,这样就算深夜也无妨碍。”我点头表示赞同。然而我按照志书的记载去寻求所谓的紫虚洞,却发现此洞中有碑,碑文说此洞为紫霞洞,习惯上又称为斜岩,斜岩则是唐朝时薛伯高就已命名的,依此,此洞便是紫虚洞无疑了。又询问所谓的碧虚洞、玉馆岩、高士岩、天湖等名胜,明宗都说没有这些地方。于是在明宗的导引下,先去探游书字、飞龙两岩。

走出斜岩往北行,下了马蹄石。它的北面两侧岩石高峻,叠云耸翠,高峻的岩石以内乱峰又环拱回抱形成恫。大概圣殿的后面,便耸起为箫韶峰,箫韶峰的西面便耸起为斜岩。山上有座岭隔在它们之间。岭北面的水,往西北流经宁远城,下游汇入潇江,它就是舜源水。岭南面的水,往西北流经车头,再往下汇合舜源水而流出青口,这便是潇水。箫韶峰、斜岩的南北两边,都是乱峰环拱形成炯,唯独这两峰之间,却形成山峡而不是炯,这是因为有座岭的岭脊从这两峰之间越过去,往北延伸而成为宁远县城主山之脉。马蹄石南面,那酮宽阔齐整,打听它的名称,说叫九疑洞。我原就怀疑圣殿、舜陵都在岭北,而今见姻在岭南,就更加怀疑了。旋即,经过永福寺故址,柱脚下的石墩子仍然雄伟,而寺基已经被犁为耕田。又往南渡过一条溪流,它就是潇水的上游。转往西共走三里,进到书字岩。岩穴不很深,后面有石头垂悬着,屈曲而有气势,如像龙凤飞腾一般。岩穴外面用隶书刻着“玉馆岩”三字,是宋代人李挺祖的笔迹。岩穴右边刻有“九疑山”三个大字,是宋代嘉定六年主持道州军事的莆田人方信孺书写的。它的侧面又用隶书刻着汉代蔡中郎撰写的《九疑山铭》,这是宋代淳佑六年道州刺史渔川人李袭之嘱托本州人李挺祖刻写的。大概李袭之既然新修了蔡中郎的庙,因而就将他作的这篇铭文刻在侧面,以保存古迹。后人因为崖壁上有巨大的字,便用“书字”这个名称呼此岩,因而竟然失掉了它的真实名称。这样,我才知道书字岩就是玉馆岩,而这里正是九疑山的中段;才知道在箫韶峰南面的是舜陵,在玉馆岩北面的是古舜祠。后人把舜祠合并到舜陵处,这也晌九疑巡检司北迁到太平营一样,世间事物的变迁就是如此之大。〔当地人说:永福寺原先很兴盛,有一千多僧人,寺院田产数千亩。如此说永福寺就是舜陵所在地。永福寺称为小陵,意思是因为玉馆岩和舜祠相距较近,皇家机构派人考察后认为舜祠受岩所扰,于是上疏请求将舜祠合并到舜陵处。如今舜陵左面的碑,都是从永福寺移出来的。后来玉琅岩的古祠毁坏后,原料想寺中的祠堂能够专享祭供,然而不久,寺竟然就荒芜衰废了,这可以作为毁弃古迹的一个教训。〕

我在玉馆岩中坐了好久,于是想找个当地人导引我到三分石去。当地人对我说:“三分石离此处很远,周围尽是瑶族人居住的地方,必须找瑶族人作向导才行。然而中途没有住宿处,必须携带着火把露天住宿才可以前往。”随后出重金雇到一人,是个平地瑶,姓刘,约定第二天天气晴朗就出发。如天气不好,就姑且在斜岩中等候。于是从玉琅岩往回走,经过马蹄石东面,进到飞龙岩。岩从半山腰凹陷下去,里边也同样宽广,如像斜岩外层的南岩,有个石坡悬在中间,但没有曲折纵横的石纹。岩外刻有“飞龙岩”三个字,岩内刻着“仙楼岩”三个字,都是宋代人的笔迹。

出了岩洞,又越过马蹄石,又总共走三里便回到斜岩。明宗于是拿出准备好的七支火把,与顾仆分别带着,他点燃了火把仍走在前面作向导。开始时从岩洞左边的下层钻过孔隙踩着石瞪而下,水流从岩洞左边飞泻出来,向下倾注而与人争抢石瞪,石瞪走完了,水也不再有。朝东往里走,洞忽然变得平而宽广。旋即一块块石田像鱼鳞一样排列着,水流灌满田中,只能从田埂上行走,石田下面便是崖壁坠陷形成深谷。石田的右上方有个石池,由池中涉水过去,是到杨梅洞的路。我们放弃了,仍旧往东朝洞底向下走。随后渡过一条溪水,那溪水自西而东向洞内流。横渡溪水后,顺着洞右走,路又变得平而宽广,洞更加宏大空阔。有一根大石柱端立在洞中央,直向上耸接近洞顶,若如两手合抱端坐着的人,名叫“石先生”;它东面又有块小石块直立在侧面,名叫“石学生”。这里是教学堂。又往东为吊空石,一根石柱从洞顶垂下来,伸到半空中,末端反卷起而粗大。再往东有石莲花、擎天柱,都不是很雄伟壮观。从石莲花、擎天柱处渡过烂泥河,它就是前面所过那条溪水的下游。所过之处河底泥泞,深陷到膝盖,稍微缓慢一些,脚便陷下去而不能拔出来。过了烂泥河顺着洞左边走,左面石壁上的崖片棱角分明,往下垂挂着,有向上飞举而如盖子的,有架置在下面如平台的,有中间凹陷而如卧床、神完的,每块每片各有名称,然而很粗俗,不值得记录。往南眺望,洞中央有根方形石柱,若屏风从洞底向上聂立,仿佛一片巨大的朝笛。它东面有根石柱,也是从洞底向上高高矗立,与它并峙,并且更高更大。它的顶端有一石如人一般地坐在石莲花上,这是观音座。从这里往西下去,可以从北面绕到观音座后边。前面所过的烂泥河水也绕过观音座下面从西面流来,至此折向南去。洞也转往南,更加宏大高敞,游人通常到此便止步,因为水深难以渡过去。我强迫明宗渡水,水淹过膝盖,然而不像烂泥河那样泥泞。渡过水后,向南行,水在东面流,路顺水流向西延伸,四下顾盼,石柱高高低低错落插耸,颜色如羊脂一样白,这是雪洞,因为洞中石柱的颜色而得名。又往前为风洞,因为洞内曲折风大而得名。随后又应当南下渡河,但明宗因为从来作向导,每年不下百次,未曾有深入到此处的、所以先前到观音座,他就抽了根火把上的竹片插在路边作为标志,以便回程时容易认路。而当时我的草鞋已经坏了,光着一只脚走。起先我曾叫顾仆给我随身带了一双,以备烂了替换,顾仆则因渡河水深,竟然自作主张地把鞋子放在观音座下面,这样便不能再往前走,只能返回。到此处进入洞中大约已有三里多了。听说洞中的水流到广东连州后,就流出地面,这恐怕是想当然的说法,大抵上它是流入潇江的水流,然而所进到之处,水四处通达,这正是所说的此洞无底的表现。往回经过教学堂,渡过一重河,上到石田处,便往北进入杨梅洞。先由石田涉水过了石池,池两边崖壁对峙形成门一样的石峡,水浸满池中,渡水时水也没过膝盖,然而下面都是平整的石底,四周都没有寸土。进入石峡门中,有大石头横阻在最狭窄险要之处。穿过此处往里进去,又见到个平直的洞,宽广平整宏大。洞北有飞石平铺着,若楼阁一般,石块上有缝隙,从缝隙中向下窥视,石块薄如木板,下面又高高隆起形成洞,水从下层奔流而入,那水就是前面所经过的烂泥河等各河流的上游。洞中产一种石头,圆如弹丸,凹陷下去的那面有如刺猾身上的刺一样的石纹,“杨梅”的名称由此而得。然而石头的颜色本是黄白色,传说从洞中的水底下看,都是暗紫色的,这是附会。此洞中渗流进来的水,就是岩外四周的山洼中注入地中的。此山坞东面为箫韶峰,西面就是斜岩,南面是圣殿西边的山岭,北面为马蹄石,都是外围高里边低,如同锅底,四面的水都潜注到地下,只是不见注入的孔隙而已。出洞已是傍晚,烧着树枝烘烤衣服,又煮些粥吃,便在岩中卧下。一整夜瀑声、雨声交响,混杂而不能分辨,早晨起来一看,则阴雨霏霏。

此岩中的瀑流,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悬挂在崖壁间向深峡倾泻而下,而都是从卧覆的石头底悬空而下,穿过小洞向下流泻,如有漏洞的酒器一般。悬在北岩上洞前的,两条瀑布都如上面所说,而且最大;悬在右崖洼洞上的,一条瀑布经几个小孔泻下来,比起左边的瀑布虽然小些,但瀑布从悬吊着的石头顶端流泻出一股,从石头底下的小洞中斜喷出两股,这又是最奇特的。。

二十五日清静安闲地呆在斜岩中,天气非常寒冷。无事就观赏瀑布,冷了便烧树枝烘烤,肚饿则煮稀粥吃,就这样度过了一整天。

二十六日雨依然不停。下午,打着伞去圣殿,依旧从来路往北翻过岭,稍向东走,转出箫韶峰北面。箫韶峰自南而北纵贯,屏风般耸立在斜岩前,峰上部分为两支,它的北面尽头处就是舜陵。陵前环绕着几座山峰,正中峰的上部分成三支,稍靠左边的一峰顶上有石头独立耸起。庙中僧人指着上部的分支说是娥皇峰,顶上有石头独立耸起的是女英峰,恐怕未必正确。大概这地方的古舜祠和如今的舜殿,分别在不同的峰峦,峰不止九座,而九峰的名称,当地人也不能分辨清。陵墓边两棵大树夹道而立,若双网一般,都有四人合围那么粗,庙中僧人称之为“珠树”,但他不知道字的写法。结的果实大如指头,剥掉壳可以吃,传说树本来已经干枯了,后又重新发芽开花,我想未必如此。树的两旁生长着巨大的渺木树,其中也有四人围抱那么大的,在八尺到一丈左右以上,就分出枝权高高耸起。由两棵珠树中间进去,有三间屋子,再往上又有一间。上面那间的门额上写着“舞干遗化”,屋中有虞帝的牌位。下面三间的门额上写着“虞帝寝殿”,屋中排列着五六块碑,都是世庙、神庙之间立的,没有古迹。两处房屋都破旧狭窄,与虞帝的身份地位极不相称。询问虞帝落葬的地方在哪里,才知虞帝原来是与何侯一道成仙升天的,向来没有落葬处。于是遍观各碑,碑上刻的都是些诗和祭祀时祷告的话语,只有慈溪县人颜鲸撰的1篇碑文对虞帝的事迹叙说得较多,〔颜鲸是嘉靖年间的学道。〕这块碑已经断了,碑文中说,此地就是古代的三苗地方,虞帝南巡到苍梧,此心就是为了和平、摒弃战争而“舞干羽”的心。至于说这地方在四方部落首领管辖外,虞帝以八九十岁的高龄,不应当会作这样远距离的巡游,这是他们不知道道德完善、智能超越的虞帝有最公平而无差别的思想。中原的诸侯,统统到四方部落首领管辖的区域内朝见虞帝,而南方各少数民族地区荒凉僻远,所以他便不怕劳苦,亲自巡视,从而感化这里的民众。这种说法似乎可取。〔李中期(元阳)摘引《山海经》,说舜帝在紫霞洞炼丹,白天升天而去。《三洞录》中说舜帝禅位后,在此地炼丹。后来儒家人士不希望有这样的事,说舜帝在苍梧的山野中去世;而道教的人说他仙世的地方在九疑山的中峰。圣人原本没有儒、道、佛三教的名目,至于圣人圣明而被尊奉成神,产生上天下地说法的争议,是圣人身后发生的事。到询问儒士,三次见面都辨别舜帝去世处所的事,这不是太固执了吗?后来他的侄子李恒颜主政宁远县,为他的文章写了跋,跋文摘引《艺文志》的记载说,蔡琶认为舜帝在九疑山去世后升了天。《尚书》中说:“舜帝涉后才死。”韩愈注释道:“险,就是升,意思是升天”。《零陵郡志》记载道家著作中说,舜帝厌倦统治天下,到九疑山修道,后来便修炼成仙。宁远县野史《何侯记》记载:负元君家住九疑山,修炼丹药获得了成功,舜帝巡守天下,停留在他家。舜帝升天之后,负元君也在七月七日升天去。所以此地是舜鼎湖,不是陵墓。并且说,苍梧在九疑山南面两百里,即便在苍梧去世,葬在九疑山也是无可怀疑的。唐代元次山的说法似乎未必如此。这种种说法姑且存留。〕只有陵墓正殿前的台阶边露天立着一块巨大的碑,我想这必定是古碑,于是冒雨疾奔过去观看,碑文说,此山过去被瑶族人占据,当权者征剿而招抚了他们。碑的右边就是官署,也是破败不堪即将倾塌,里面有块碑已经破碎,有人用木架子框在它的四周。我赶忙阅读,原来是道州九疑山《永福禅寺记》,它是淳熙七年庚子道州司法参军长乐县人郑舜卿撰,知湖州、梧州军州事河内县人向子廓书写的。字是汉代的隶书体,十分遒劲飘逸。它是圣殿中的古碑,是从永福寺中移出来的,然而与陵殿不相干,不过是爱多事的人爱惜碑上字画的美妙,而移出来,以便保存它罢了。但这官署快要倒塌,不是将要遭到与永福寺同样的结局吗?〔郑舜卿撰的碑文中有这样一段话:“我去年秋天翻山越岭来拜渴虞帝祠,探求何侯的丹井、郑安期的铁臼,到石楼寻访成武丁的遗迹,到娥皇峰寻访张正礼的遗迹和曹绿华生发妙想处的故迹,但全无一点踪迹,什么也没见到。后来在永福寺齐云阁停留了两天,从阁上四下看望,桂林、万岁等各山峰近在眼前,寺中主僧意超正大兴土木,我将他建的那堂命名为彻堂。”〕官署后有三间房屋,屋中置放着佛陀的塑像,两头两间内各有一个僧人住着,也是荒寂冷落得很。于是冒雨返回斜岩,洗脚烘衣,吃了晚餐就睡下。

楚游日记十六译文【第二篇】

楚游日记十六译文

原文

二十七日平明行,舟多北向。二十里,抵祁阳东市,舟人复泊而市米,过午始行。不半里,江涨流横,众舟不前,遂泊于杨家坝,东市南尽处也。下午舟既泊,余乃同静闻渡杨家桥,共一里,入祁阳西门。北经四牌坊,东出东门外,又东北一里,为甘泉寺。泉一方,当寺前坡下,池方丈余,水溢其中,深仅尺许,味极淡冽,极似惠泉水。城东山陇缭饶,自北而南,两层成峡,泉出其中。寺东向,倚城外第一冈。殿前楹有吾郡宋邹忠公名浩,贬此地与蒋湋游。《甘泉铭碑》,张南轩名栻。从郡中蒋氏得之,跋而镌此。邹大书,而张小楷,笔势遒劲,可称二绝。其前山第二层之中,盘成一窝,则九莲庵也。旧为多宝寺,邑人陈尚书重建而复之,中有法雨堂、藏经阁、三教堂。而藏经阁中供高皇帝像,唐包巾,丹窄衣,眉如卧蚕而中不断,疏须开张而不志文,乃陈氏得之内府即皇宫而供此者。今尚书虽故,而子孙犹修饰未已,视为本家香火矣。寺前环堵左绕,其中已芜,而闭户之上,有砖镌“延陵道意”四字,岂亦邹忠公之遗迹耶?而土人已莫知之,那得此字之长为糖羊也。九莲庵之山,南垂即为学宫。学在城外而又倚山,倚山而又当其南尽处,前有大池,甘泉之流,南下东绕,而注于湘。其入湘处为潇湘桥。桥之北奇石灵幻,一峰突起,为城外第二层之山。一盘而为九莲,再峙而为学宫,又从学宫之东度脉突此,为学宫青龙之沙。其前湘江从南至此,东折而去;祁江从北至此,南向入湘;而甘泉活水,又绕学前,透出南胁,而东向入湘。乃三交会之中,故桥曰潇湘桥,亭曰潇湘亭,今改建玄华阁,庙曰潇湘庙,谓似潇、湘之合流也。〔庙后萼裂瓣簇,石态多奇。〕庙祀大舜像,谓巡守由此,然隘陋不称。峰之东北,有石梁五拱跨祁水上,曰新桥,乃东向白水道,而衡州道则不由桥而北溯祁流矣。时余欲觅工往浯溪拓《中兴摩崖颂》,工以日暮不及往,故探历诸寺。大抵甘泉古朴,九莲新整,一以存旧,一以征今焉。日暮,由江市而南,经三吾驿,即次山吾水、吾山、吾亭境也,去“山”、去“水”而独以“吾”甚是。自新桥三里,南至杨家桥,下舟已昏黑矣。是两日共行五十里,先阻雨,后阻水也。是夜水声汹汹,其势愈急。

二十八日水涨舟泊,竟不成行。亟枵xiāo即空虚腹趋甘泉,觅拓碑者,其人已出。又从大街趋东门,从门外朱紫衙觅范姓,八角坊觅陈姓裱工,皆言水大难渡,以涪溪、阳江也。为余遍觅拓本,俱不得。复趋甘泉,则王姓拓工已归,索余重价,终不敢行,止就甘泉摹铭二纸。余先返舟中,留静闻候拓焉。

祁阳东门外大街与濒江之市,阛闠连络,市肆充牣rèn满且多高门大第,可与衡郡比隆。第城中寥寂,若只就东城外观,可称岩邑。

二十九日昧爽放舟。〔晓色蒸霞,层岚开藻,既而火轮涌起,腾焰飞芒,直从舟尾射予枕隙,泰岳日观,不谓得之卧游也。〕五里过浯溪,摩崖在西。东溯流从西,又二十里,过媳妇塘,娉婷傍北,沿洄自南,俱从隔江矫首。所称“媳妇石”者,江边一崖,从山半削出,下插江底,其上一石特立而起,昂首西瞻,岂其良人即丈夫犹玉门未返耶?又二十里,过二十四矶,矶数相次。又五里泊于黄杨铺。

黄杨铺已属零陵。其东即为祁阳界,其西遥望大山,名驷马山,此山已属东安,则西去东安界约三十里。西北有大路通武冈州,共二百四十里。黄杨有小水自西而来,石梁跨其上,名大桥。桥下通舟,入止三五里而已。不能上也。

闰四月初一日昧爽,从黄杨铺放舟,至是始转南行。其先自祁阳来,多西向行。十五里大护滩,有涡成漩,诸流皆奔入漩中,其声如雷,盖漏卮漏斗也。又上为小护滩。又十五里为高栗市。即方潋驿也。又二十里过青龙矶,矶石巑岏。横啮即“咬”江流。又十里,昏黑而后抵冷水湾。下午,余病鱼腹,为减晚餐。泊西岸石涯下,水涨石没,不若前望中峥嵘也。

初二日舟人登涯市薪菜,晨餐时乃行。雷雨大作,距午乃晴。共四十里,泊于湖口关,日尚高舂也。自冷水湾来,山开天旷,目界大豁,而江两岸,啖水之石时出时没,但有所遇,无不赏心悦目。盖入祁阳界,石质即奇,石色即润;过祁阳,突兀之势,以次渐露,至此而随地涌出矣;〔及入湘口,则耸突盘亘者,变为峭竖回翔矣。〕

初三日平明,放舟入湘口,于是去潇而转向湘矣。潇即余前入永之道,与湘交会于此。二水一东南,潇。一西南,湘。会同北去,为洞庭众流之主,界其中者即芝山之脉,直走而北尽。尽处两流夹之,尖若龙尾下垂,因其脊无石中砥,故两流挫也必锐而后已。潇之东岸即湘口驿。有古潇湘祠,祀舜帝之二妃。由祠前截潇水而西,盘龙尾而入湘。湘口之中,有砂碛中悬,丛木如山,湘流分两派潆之,若龙口之含珠,上下之舟,俱从其西逼山崖而上。时因流涨,即从珠东夹港沿龙尾以进。一里,绕出珠后,即分口处也。于是西北溯全湘,若入咽喉然,其南有小水北向入湘,即芝山西麓之水,余向登岭所望而见之者也。是时潇水已清,湘水尚浊。入湘口时,有舟泊而待附,共五人焉,即前日鲤鱼塘被劫之人也。由湘口而上,多有西北之曲,滩声愈多,石崖愈奇。二十里,有斜突于右者,上层峭而下嵌空。又二十里,有平削于左者,黄斑白溜,相间成行;又有骈立于右者,与江左平剖之崖,夹江对峙,〔如五老比肩,愈见奇峭。〕转而西行五里,过军家埠。又转而南,又一山中剖卑平插江右,〔其下云根倒浸重波。〕询之,无知其名者。〔时落日正衔山外,舟过江东,忽峰间片穴通明,若钩月与日并悬,旋即隐蔽。〕由山下转而东,泊于军家埠、台盘子之间,去军家埠又五里矣。

初四日昧爽发舟,东过挂榜崖。崖平削江左,下至水面,嵌入成潭,其上石若磨崖,色间黄白,〔远逾临武,〕外方整而中界三分北之,前所见江左成行者,无其高广。由挂榜下舟转南,行二十里,上西流滩。又十里,石溪驿,已属东安矣。驿在江南岸,今已革。有东江自南而北,注于湘,市廛chán夹东江之两岸,有大石梁跨其口,名曰复成桥。其水发源于零陵南界,舡由桥下南入,十五里为零陵界。又二十五里为东江桥,其上有小河三支,通筏而已。〔按《志》:“永水出永山,在永州西南九十里,北入湘。”即此水无疑也。〕石溪驿为零陵、东安分界。石溪,考本地碑文曰石期,东江,土人又谓之洪江,皆音相溷hùn混乱也。石期之左,有山突兀,崖下插江中,有隙〔北向,〕如重门悬峡。山之后顶为狮子洞,洞门〔东南向,〕不甚高敞。穿石窟而下一里,可透出临江门峡,惜时方水溢,其临江处既没浸中,而洞须秉炬入。先,余乘舟人泊饭市肉,一里攀山椒而上,徘徊洞门,恐舟人不余待,余亦不能待炬入洞,急返舟中。适顾仆亦市鱼鸭入舟,遂带雨行。又五里,泊于白沙洲。其对崖有石壁临江,黄白灿然满壁,崖北山巅又起一崖,西北向有庵倚之,正与余泊舟对,雨中望之神飞,恨隔江不能往也。是日共行四十里,天雨滩高,停泊不时耳。

初五日雨彻夜达旦,晨餐乃行。十里,江南岸石崖飞突,北岸有水自北来注,曰右江口。或曰幼江。又五里,上磨盘滩、白滩埠,两岸山始峻而削。峭崖之突于右者,有飞瀑挂其腋间,虽雨壮其观,然亦不断之流也。又五里,崖之突于左,为兵书峡。崖裂成峃xuè大石,有石嵌缀其端,形方而色黄白,故效颦三峡之称。其西坳亦有瀑如练,而对岸江滨有圆石如盒,为果盒塘。果盒、兵书,一方一圆,一上一下,皆对而拟之者也。又西五里,为沉香崖。〔崖斜叠成纹,〕崖端高迥处叠纹忽裂,中吐两枝,一曲一直,望之木形黝色,名曰沉香,不知是木是石也。其上有大树一株,正当崖顶。更有上崖一重内峙,有庵嵌其间,望之层岚耸翠,下挈遥江,真异境也。土人言:“在县令欲取沉香,以巨索悬崖端大树垂人下取,忽雷雨大作,迷不可见。令惧而止。”亦漫语也。过崖,舟转而南,泊于罗埠头之东岸。是日止行二十五里,滩高水涨,淋雨不止也。罗埠头在江西岸,倚山临流,聚落颇盛,其地西北走东安大道也。

初六日夜雨虽止,而江涨有声,遂止不行。西望罗埠,一水盈盈,舟渡甚艰。舟中薪尽,东岸无市处,令顾仆拾坠枝以供朝夕焉。下午,流杀风顺,乃挂帆东南行。五里,东泊于石冲湾。是夕月明山旷,烟波渺然,有西湖南浦之思。前一夕,江涨六七尺;停一日,落痕亦如之。

初七日昧爽行,西转四里为下厂。又西一里,江南山一支自南奔而北向;又西一里,江北山一支自北奔而南来,两山夹江凑而门立,遂分楚、粤之界。两山之东,属湖广永州府东安县;两山之西,属广西桂林府全州。全州旧属永,洪武二十八年改隶广西。其界始不从水而从山。又五里为上厂。于是转而南行,共十五里,迤逦而西,为柳浦驿。又南十里,为金华滩。滩左有石崖当冲,轰流崭壁,高下两绝,险胜一时。西转八里,为夷襄河口,有水自北岸入湘。舟人二里,为夷襄,大聚落也。又西二里,泊于庙头。

译文

二十七日天亮出发,船多是向北行?二十里后,抵达祁阳县城东边的市镇,船夫又停泊下来去买米,过了中午才开船。行不到半里,江水上涨,纵横流淌,众船不再向前航,于是停泊在杨家坝,那里是城东市镇的南面尽头处。下午,船既然已经停泊;我便和静闻上岸跨过杨家桥,共走一里,进了祁阳县城西门。向北经过四牌坊,往东走出东门外,又朝东北走一里,为甘泉寺。有一眼泉,在寺前面的山坡下,他子方圆翻丈多,泉水充满池中,深仅有一尺左右,水味极淡而冷凉,极似惠泉的水。城东面山陇缭绕,自北向南回旋事两层出陇间形成山峡,泉水就从山峡中涌出来。寺朝询东面,背靠城外的第一冈,殿前房中立有我家乡常州府中宋代人邹忠公〔名邹浩弓被贬到此地后与蒋伟同游。〕书写的碑文《甘泉铭碑》。张南轩〔名张轼。〕从本府申姓蒋的人家得到这篇铭文,为它书写了跋语并且刻在此处。邹浩写的是大字体,而张南轩写的是小楷,笔势遒劲,可以称为二绝。寺前的第二层山中,盘结成一个山窝;那里是九莲庵的所在、它原先是多宝寺‘,县中人陈尚书重建而恢复了旧时的规模,里面有法雨堂、藏经阁和三教堂。而藏经阁中供着本朝高皇帝的像,头裹唐朝时的包巾,身穿朱红色的窄衣,眉如卧蚕而中间不断开,稀疏的胡须分扬而不加修饰,它是一个姓陈的从皇宫内得到而拿来供在这个阁中的。如今尚书虽然已经不在世,但他的子孙仍对寺庙常加修整,将其看作自家的香火。寺前的墙垣环绕向左边,墙内已经杂草丛生,而关闭着的墙门上,有块砖上刻着“延陵道意”四个字,这难道也是邹忠公的遗迹吗?但当地人已没有谁知道,确实,怎可能使这些字长久地被作为佳话流传下去呢?九莲庵所在那山的南睡就是县李堂。学堂在城外而又背靠着山,背靠着山而义位于山的南边尽头处,前面有个大池子,甘泉的食流水,往南流下而后绕过学堂的东边,注入湘江。它汇人湘江处为潇湘桥。桥的北边奇奇怪怪的石头灵异变幻,一座山峰突起,这是城外的第二层山。此山起先盘绕而为九莲庵所在的地方,再度耸起就形成学堂所背靠的山,然后山脉又从学堂的东面越过来,突立在潇湘桥北面,成为学堂的青龙砂。山前,湘江从南流到此处,折向东去;祁江从北流到此处,向南汇入湘江;而甘泉常流,又绕过学堂前,穿出山南,向东注入湘江。它是三条水流交汇处的中间部分,所以桥叫潇湘桥,亭名潇湘亭,如今亭子改建为玄华阁,庙称潇湘庙,但从称谓上看似乎是潇、湘两水的合流处。潇湘庙后面的石头如分开的花薯、似紧簇的花瓣,形态各异、庙中祭祀着大舜的像,传说大舜巡狰时经由此处,然而庙狭窄简陋,与大舜的身傲不相称、山峰的东北面,有座五孔的石桥横架在祁水上,叫新桥、它是向东到白水所经的道路,而到衡州府的路却不由桥而是往北溯祁江水流态当时我想找一个拓工前往语溪为我拓《中兴摩崖颂》,拓工因为天晚来不及去,所以我便去探历各寺庙。大抵说来滋泉寺古朴;九莲庵新整,一个保存旧迹,一个可以征询今事。日落时,我从江市往南走,途经三吾骤,即元次山吾水、吾山、吾亭的所在处所,如今原来的字分别去掉“山”字旁和“水”字旁,只写作“吾”,这非常正确。从新桥走三里,往南到达杨家桥,上到船中天已经昏黑了。这两天一共行了五十里,因为先是被雨阻,后是被江水阻。这天夜里江中水声汹汹,流势更加迅急。

二十八日江水上涨船只停泊_,竟然走不成。我赶忙空腹奔到甘泉寺,寻找拓碑的人,但那人已经外出了。我又从大街上奔到城东门,从东门外朱紫衙找姓范的从八角坊找姓陈的裱工,他们都说水势大难以渡过,〔指语溪、阳江两条水。〕替我到处去寻拓本,又都没找到,又奔回甘泉寺,则姓王的拓工已经回来:他虽然向我索要了重价,但终究不敢前去拓印,仅就甘泉寺中的铭文临摹了两页。后我先返回船中,留下静闻等候拓印。

祁阳城东门外的大街与临江的集市上,街道纵横相连,店?铺房屋充满各处,并且有许多高门大尾,可以和衡州府城的隆盛相匹比。只是城中寥落冷寂,若只就东城外观览,可称得上是个险要的城池。

二十九日拂晓开船。晓色中朝霞升上天空,山林间层层雾气变幻出多种色彩,随即火轮般的太阳涌起,腾焰飞芒,直从船尾缝隙射到我枕头间,泰山日出的景象,也不能和我在卧游中所见到的相比。行五里,经过涪溪,刻着文篇的崖壁在江流的西边。从东面溯流向西,又行二十里,经过媳妇塘,媳妇石婚婷依傍在江北,人们无论顺水还是溯流从它南面经过,都隔江翘首观览。所称的“媳妇石”,是江边的一座山崖从半山中刀削般伸突出来,下插到江底,山崖上有块石头独立上耸,昂首西望,难道她丈夫还未从遥远的玉门关返回家吗?又行二十里,经过二十四矶,一个个矶次第排列在江岸边。再行五里,停泊在黄杨铺。

黄杨铺已经属于零陵县。它东面就是祁阳县界。它西面远远地望得见的大山,叫驯马山,此山已经属于东安县,铺西距东安县界约三十里。它西北边有条大路通往武冈州,路程共二百四十里。黄杨有条小水从西边流来,一座石桥横架在水流上,名叫大桥。桥下通行船只,逆流进去仅三五里而已,不能再往上航。

闰四月初一日拂晓,从黄杨铺开船,到珍处后才折往南行。〔这以前从祁阳县城过来,多是向西行。〕行十五里到大护滩,有处地方的水流形成漩涡,众流都奔入漩涡中,声如雷鸣,大略如一个渗漏的酒器。又往上为小护滩。又行十五里为高栗市,它就是方激释。又行二十里经过青龙矶,矶石高峭,横啮江流。又行十里,天昏黑以后抵达冷水湾。下午,我身体不适,肚腹鼓胀,为此晚餐减了量。船停泊在江西岸石崖边,江水上涨石头被淹没了些,因而江边的石头不如前次在这里所望见的那样峥嵘。

初二日船夫登上江边集市去买柴禾菜蔬,早餐时才出发。隆隆的雷声中雨大下起来,到中午才转晴。共行了四十里,停泊在湖口关,这时太阳还高挂在天空。从冷水湾过来,山开天旷,视野大为开阔,而江的两岸,吞衔水流的石头时出时没,只要遇见,无不赏心悦目。大体上进入祁阳县地界,石头的质地就变得奇特,色泽就变得温润;过了祁阳县城,石头高耸特出的态势,依次渐渐显露出来,到此地便随地向上冒出来了;到进入湘口处,却是那些出现在前面的高耸而曲折绵延的石崖,变成为尖峭直立如盘旋飞翔的了。初三日天亮时,驶船进入湘口,从此处起便离开潇水而专门向湘江中航行了。潇水就是我前些时候进入永州府所走的水路,它与湘水交汇在此处。两水一条从东南来,〔即潇水。〕一条从西南来,〔即湘水。〕会同而向北流去,为洞庭湖众多水流中的主流。位于中间分隔开两条水流的',就是芝山山脉,它直往北延伸。山脉尽头处两条水流夹着它,尖得像龙尾下垂,因为山脊无中流砒柱般的石头,所以两条水流从两侧冲刷侵蚀,必然是使其变得尖细而后才停止。潇水的东岸〔即湘口骚。〕有个古潇湘祠,祭祀舜帝的两个妃子。

我们的船由祠前向西横截潇水,盘绕过龙尾似的山尾部而进入湘水。湘口的中央,有堆砂石悬立着,上面树木丛生如同山峦,湘水分成两股回旋在周围,若像龙口里含着的珠子,上下的船只,都从它西面迫近山崖航行。我们的船向上行时,因为水流上涨,就从那珠子东面的夹港沿龙尾似的山尾部而进。行一里,绕出珠子后面,这里就是分口处。从那里往西北溯湘水而行,若像进入咽喉中似的,南边有条小水向北汇入湘江,它就是芝山西麓的水,是我以前登岭燎望时见到的那条水。这时潇水已经变清,但湘水仍然浑浊。我们的船进入湘江时,有只船停泊着等待一帮人上船搭乘,他们一共五人,就是前日子鲤鱼塘被抢劫的那些人。由湘口往上行,江流中有许多曲向西北的弯道,滩声更多,石崖更奇。行二十里,有座斜突在江右边的石崖,上边重叠陡峭而下边玲珑变幻。又行二十里,江左边有座仿佛是被平平地切削而成的山崖,上面黄色的石纹和白色的水流相间成行;又有一座并立在江右边的山崖,与江左边平平剖开的山崖夹江对峙,如同庐山五老峰并排耸立,更加显得奇异峻峭。折往西行五里,经过军家埠。再折往南行,又有一座山中间破开而低平,插立在江右,山脚倒浸在重重水波间。向旁人询问,没有知道它名称的人。这时落日正衔在山外,当船过到江面的东侧时,忽然见山峰间有一片孔穴通明透亮,那景象仿佛是弯弯的新月与日并悬,但随即就被遮蔽掉。我们的船由山下折往东,停泊在军家埠、台盘子之间,这里距离军家埠又有五里了。

初四日拂晓开船,往东经过挂榜崖。这崖仿佛是被平平地切削而成的,立在江左边,卞面接到水面,并嵌入清澈的潭中。它上面的岩石若像摩崖,颜色黄白相间,远远超过临武县的那块,外形方整而中间分成三部分,比以前见到的江左岸成行的山崖,没有更高峻宽广的了。船从挂榜崖下转往南,行二十里,上西流滩。又行十里,到石溪释,此绎已经属于东安县了。〔释在江南岸,现今已经革除了。〕有条叫东江的溪流自南向北汇入湘江,许多商肆夹立在东江的两岸,有座大石桥横架在东江的江口处,名叫复成桥。这条水发源子零陵县南部边境,船由桥下往南溯流进去,行十五里为零陵县界。又行二十五里为东江桥,桥以上有三条小河,仅能通行竹木筏子而已。按志书上记载:“永水源出永山,那地方在永州城西南九十里,它往北流入湘江。”永水就是此水无疑。石溪骚为零陵、东安两县分界处。石溪,考本地的碑刻和文献记载叫石期;东江,当地人又称之为洪江,这都是音相混淆而造成的。石期的左边,有座山高耸特出,石崖下插江中,崖间有条孔隙朝向北面,如同重门悬峡。山的后面顶上为狮子洞,洞门向着东南方,不很高敞。从石洞中向下穿行一里,可以穿出临江那重门悬峡似的孔隙,可惜当时正好水涨江满,山的临江处既被淹没在水流中,而洞又必须点着火把进去。起先,我趁船夫停泊下来吃饭买肉,向上攀一里到达山顶,徘徊在洞门口,因怕船夫不等我,而我也找不到火把进洞,便急忙回船中。这时正好顾仆也买了鱼和鸭回到船中,于是船冒雨往前行。又行五里,停泊在白沙洲。沙洲对面山崖上有块石壁临江,黄白两色灿然满壁,此崖北边的山顶上又耸起一座石崖,它的西北方向有一个庵背靠石崖而立,那石崖正好和我乘坐的停泊着的船只对着,雨中望去令人神飞,遗憾的是隔着江不能前往。这天共行了四十里,这是因为天空下着雨而江涌滩高,船不时停泊的缘故。

初五日雨彻夜下着直到天亮,吃过早餐才出发。行十里,江南岸石崖飞突,北岸有水自北流来汇入江中,此处叫右江口。〔或叫幼江。〕又行五里,上了磨盘滩、白滩埠,江两岸的山才变得高峻如削。突立在江右岸的陡峭的山崖上,有条飞瀑悬挂在它的侧面崖壁间,虽然雨水使得它的景象更加雄伟壮观,然而它本身也是常流不断的瀑流。又行五里,山崖突立在江左岸的地方,为兵书峡。崖壁崩裂,形成许多大石堆叠的一座山崖,有一块石头镶嵌连缀在它的头端,形状方正而颜色黄中带白,因而便东施效肇似地仿用了长江三峡中兵书峡的名称。它西面山坳中也有一条瀑布,如同白练,而对岸江边有一块圆形石头如同盒子,那里为果盒塘。果盒石和兵书石,一方一圆,一上一下,都是对照、比拟着果盒和兵书而起的名称。又往西行五里,为沉香崖。崖石倾斜累叠形成一条条纹路,高远的崖端处,叠纹忽然裂开,中间冒出两根枝条似的东西,一曲一直,望去如树木的形态,呈微青黑色,名叫沉香,不知是木还是石。沉香的上面有一棵大树,正好位于崖顶。又有一重山崖耸立在崖顶内,有个庵仿佛是镶嵌在那崖间似的,望上去山林中的层层雾气里耸翠叠青,往下若如拽带着遥遥的江流,真是一片奇异的境地。〔当地人说:“有个县令想要取沉香,用大绳索系在崖端大树上吊着人下去取,忽然雷声隆隆,大雨倾泻,天空昏暗而见不到沉香,于是县令惧怕而停止了取沉香的行动。”我想这也是随便说的话。〕过了沉香崖,船折向南行,停泊在罗埠头的东岸。这天只行了二十五里,因为滩高水涨,雨不停地往下浇注。罗埠头在江西岸,背靠山岭前临水流,村落较大,从此地向西北走是前往东安县城的大路。初六日夜雨虽然停了,但江水上涨,涛声澎湃,于是船停泊着不走。向西望去,罗埠头隔着盈盈一水,舟船摆渡很艰难。船中柴禾烧完了,东岸没有买的地方,我叫顾仆拾了些树上坠落的枝子以供早晚烧火用。下午,江流减退而风向顺,这才挂帆向东南航行。行五里,往东停泊在石冲湾。这晚月光明亮,山野空阔,仿佛有烟雾笼罩着的远处江面上水波渺茫,我心中不禁又思念起西湖、南浦。〔前一天晚上,江水上涨了六七尺;雨停了一日,落痕也有六七尺。〕初七日拂晓开船,向西折四里为下厂。又往西行一里,江南面一座山岭自南奔向北,再往西行一里,江北面一座山岭从北奔向南来。两山夹江聚拢,犹如立起一道门,从而便划分了湖广、广西两省的界限。〔两山的东面,属湖广永州府东安县;两山的西面亏属广西桂林府全州。全州从前隶属永州府,洪武二十八年(1395)改隶广西布政司,于是两省的界限才不顺水而是变为顺山。〕又行五里为上厂。从此处起船折向南行,共十五里,曲折驶向西面,到柳浦骚。

然后又往南行十里,为金华滩。滩左面有座石崖立在山冲口,轰轰作响的江流和高峻的崖壁,形成高低两绝,险峻奇美同时呈现。过了滩后折向西行八里,为夷襄河口,有一条水流从北岸汇入湘江中。船从那条水流中溯流进去两里,为夷襄,这是一个大村落。又往西行两里,停泊在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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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十六日平明行,二十里,为麻潭驿,其地犹属零陵,而南即道州界矣。自入泷来,山势逼束,石滩悬亘,而北风利甚,卷翠激玉,宛转凌波,不觉其难,咏旧句“舡梭织峰翠,山轴卷溪绡”,《下宁洋溪中诗》。若为此地设也。其处山鹃盛开,皆在水涯岸侧,不作蔓山布谷之观,而映碧流丹,老觉有异。二十里,吴垒铺,其西南山稍逊,舟反转而东。又五里,复南转,其东北岸有石,方形叠砌,围亘山腰,东下西起,若甃而成者,岂垒之遗者耶?又十里,山势愈逼束,是为泷口。又五里,泊于将军滩。滩有峰立泷之口,若当关者然。溯流出泷,划然若另辟区宇。是夜月明达旦,入春来所未有。

十七日平明行,水径迂曲,五里至青口。一水东自山峡中出者,宁远道也,此水最大,即潇水也;一水南自平旷中来者,道州道也,此水次之,即沲水也,〔水小弱。〕乃舍潇而南溯沲。又五里为泥江口。按《志》有三江口,为潇、沲、营合处,问之舟人,皆不能知,岂即青口耶?但营水之合在上流耳。〔水西通营阳,舟上罗坪三日程,当即营水矣。〕又三十里,抵道州东门,绕城南,泊于南门。下午入城,自南门入,过大寺,名报恩寺。由州前抵西门。登南城回眺,乃知道州城南临江水,东南西三门俱南濒于江,惟北门在内。盖沲水自江华,掩、遨二水自永明,俱合于城西南十五里外,东北来,抵城西南隅,绕南门至东门,复东南去,若弯弓然,而城临其背。西门有濂溪水,西自月岩,翼云桥跨其上。东门亦水自北来注,流更微矣。迨暮,仍出南门,宿舟中。夜复雨。

道州附郭有四景:东有响石,即五如石。西有濂溪,北有九井,南有一木。南门外一大木卧江底。

十八日天光莹彻,早饭登涯。由南门外循城半里,过东门,又东半里有小桥,即涍xiào泉入江处也。桥侧江滨有石突立,〔状如永州愚溪桥,透漏耸削过之,〕分岐空腹,其隙可分瓣而入,其窦可穿瓠而透,所谓五如石也。中有一石,南之声韵幽亮,是为响石。按元次山《道州诗题》,石则有五如、窊wā即凹樽,泉则有潓、漫等七名,皆在州东,而泉经一涍而可概其余,石得五如而窊樽莫觅。屡询,一儒生云:“在报恩大寺。”然无序云,在州东左湖中石山巅。石窊可樽,其上可亭,岂可移置寺中者,抑寺即昔之左湖耶?质之其人,曰:“入寺自知。”乃入东门,经南门内,西过报恩寺,欲入问窊樽石,见日色丽甚,姑留为归途探质。亟出西门,南折过翼云桥,有二岐。从西二十五里为濂溪祠,又十里为月岩;又南为十里铺,又六十里为永明县;十里铺侧有华岩,由岩下间道可出濂溪祠。余欲兼收之,遂从南行。大道两傍俱分植乔松,如南岳道中,而此更绵密。有松自下分柯五六枝,丛挺竞秀,此中特见之,他所无也。自州至永明,松之夹道者七十里,栽者之功,亦不啻甘棠矣。州西南冈陀高下,置道因之。而四顾崇山开远,惟西北一山最高而较近,则月岩后所倚之大山也。至十里铺东,从小径北向半里,为华岩。洞门向北,有小水自洞下出。由洞入,止闻水声,而不见水。转东三丈余,复南下,则穹然深暗,不复辨光矣。时洞北有僧寮,行急不及入觅火炬,闻其内止一炬可尽,亦不必觅也。遂从寮右北向小径行。此处山小而峭,或孤峙,或两或三,连珠骈笋,皆石骨嶙峋,草木摇飏yáng飘舞,升降宛转,如在乱云叠浪中,令人茫然,方向(莫)辨。然无大山表识,惟西北崇峰,时从山隙瞻其一面,以为依归焉。五里,横过山蹊,四五里,渡一小石桥,又逾岭,得大道西去。随之二里,又北入小径,沿石山之嘴,共四里而转出平畴,则道州西来大道也,又一里而濂溪祠在焉。祠北向,左为龙山,右为象山,皆后山,象形,从祠后小山分支而环突于前者也。其龙山即前转嘴而出者,象山则月岩之道所由渡濂溪者也。祠环于山间而不临水,其前扩然,可容万马,乃元公所生之地,今止一二后人守其间,而旁无人焉。无从索炊,乃西行。一里,过象山,沿其北,又一里,渡濂溪。〔溪自月岩来,至此为象山东障,乃北走,又东至州西入沲水。〕从溪北溯流西行,五里而抵达村,为洪氏聚族。乃卧而候饭,肆中无酒,转沽久之,下午始行。遂西南入山。路傍先有一峰圆锐若标,从此而乱峰渐多,若卓锥,若骈指,若列屏,俱环映于大山之东,分行逐队,牵引如蔓,皆石骨也。又五里,南转入乱山之腋。又三里,西越一岭,望见正西一山,若有白烟一脉抹横其腰者,即月岩上层所透之空明也。盖正西高山屏立,若齐天之不可阶,东下第三层而得此山,中空上蛩,下辟重门,翠微中剜,光映前山,故遥睇若白云不动。又二里,直抵〔月岩〕山下,从其东麓拾级而上,先入下岩。其岩东向,中空上连,高蛩若桥,从下望之,若虎之张吻,目光牙状,俨然可畏。复从岩上遍历诸异境,是晚宿于月岩。

十九日自月岩行二里,仍过〔所〕望岩如白烟处。分岐东南行,穿小石山之腋,宛转群队中。八里出山,渡大溪而东,是为洪家宅,亦洪氏之聚族也。又东南入小土山,南向山脊行,三里而下,一里出山,有巨平岩横宕而东。一里,复南向行山坡,又二里,南上一岭。名银鸡岭。越岭而下,有村两三家。从其东又三里为武田,自月岩至武田二十里。其中聚落颇盛。再东半里,即永明之大道也。横大道而过,南沿一小平溪行一里,渡桥而东又半里,则大溪汤汤介于前矣。是为永明掩、遨二水,是为六渡。渡江复东南行,陂陀高下,三里为小暑洞。又东逾山冈,三里得板路甚大,乃南随板路,又十里而止于板寮,盖在上都之东北矣,问所谓杨子宅、南龙,俱过矣。

二十日从寮中东南小径,一里,出江华大道,遂南遵大道行,已为火烧铺矣。铺在道州南三十里而遥,江华北四十里而近。又行五里为营上,则江华、道州之中,而设营兵以守者也。其后有小尖峰倚之。东数里外有峰突屼,为杨柳塘,由此遂屏亘而南,九疑当在其东矣。西南数里外,有高峰圆耸,为斜溜。其南又起一峰,为大佛岭,则石浪以后云山也。自营上而南,两旁多小峰巑岏。又五里,为高桥铺。又三里,有溪自西而东,石骨嶙峋,横卧涧中,济流漱之,宛然包园石壑也。溪上有石梁跨之,当即所谓高桥矣。又南七里,为水塘铺。自高桥来,途中村妇多觅笋箐中,余以一钱买一束,携至水塘村家煮之,与顾奴各啜二碗,鲜味殊胜,以筒藏其半而去。水塘之西,直逼斜溜,又南,斜溜、大佛岭之间,有小峰东起,若纱帽然。又五里为加佑铺,则去江华十里矣。由铺南直下,从径可通浪石寺。转而东南从岭上行,共六七里而抵江华城西。盖自高桥铺南,名三十里,而实二十五里也。循城下抵南门,饭于肆。又东南一里,为麻拐岩。一名回龙庵。由回龙庵沿江岸南行半里,水分二道来:一自山谷中出者,其水较大,乃沲水也;一自南来者,亦通小舟,发源自上武堡。盖西界则大佛岭、班田、嚣云诸山迤逦而南去,东界则东岭、苦马云诸峰环转而南接,独西南一坞遥开,即所谓上武堡也,其西南即为广西富川、贺县界。〔大小二江合于麻拐岩之南。大江东源锦田所,溯流二百余里,舟行三、四日可至;小江南自上武堡,舟溯流仅到白马营,可五十里。然入江之口,即积石为方堰,置中流,横遏阻碍江舟,不得上下,堰内另置小舟,外有桥,横板以渡。白马营东大山曰吴望山,有秦洞甚奇,惜未至;又南始至上武堡,堡东大山曰冬冷山。二山之水合出白马营,为小江上流云。乃〕沿南小江岸又西行三里,是为浪石寺。小江中石浪如涌,此寺之所由得名也。寺有蒋姓者成道,今肉身犹在,即所称“一刀屠”也。浪石有“一刀屠”肉身,其面肉如生。碑言姓蒋,即寺西村人。宋初,本屠者,卖肉,轻重俱一刀而就,不爽镯铢。既而弃妻学道,入大佛岭洞中,坐玉柱下。久之,其母入洞,寻得拜之,遂出洞,坐化于寺。后有盗欲劫江华库,过寺,以占取决,不吉。盗劫库还,遂剖其腹,取心脏而去。此亦“一刀屠”之报也。其身已髹,而面尚肉,头戴香巾,身袭红褶,为儒者服,以子孙有青其衿者耳。是日止于浪石寺,但其山僧甚粗野。

二十一日饭于浪石寺。欲往莲花洞,而僧方聚徒耕田,候行路者,久之得一人,遂由寺西遵大路行。南去山尽为上武堡,贺县界。西逾大佛坳为富川道。〔坳去江华西十里。闻逾坳西二十里,为崇柏,即永明界;又西二十五里,过枇杷所,在永明东南三十里,为广西富川界;更西南三十里,即富川县治云。〕七里,直抵大佛岭下。先是,路左有一岩,若云楞嵌垂,余疑以为即是矣,而莲花岩尚在路右大岭之麓。乃从北岐小径入,不半里,至洞下。导者取枯竹一大捆,缚为六大炬分肩以出,由路左洞披转以入。还饭于浪石,已过午矣。乃循旧路,抵麻拐岩之西合江口,有板架江坝外为桥,乃渡而南。东南二里,至重元观,寺南一里,入狮子岩洞。出洞四里,渡小江桥,经麻拐岩,北登岭,直北行,已过东门外矣。又北逾一岭,六里,渡沲水而北,宿于江渡。

二十二日昧爽,由江渡循东山东北行。十里为蜡树营。由此渐循山东转,五里,过鳌头源北麓。二里,至界牌,又三里,过石源,又五里,过马冈源。自鳌头源突于西北,至东北马冈源,皆循山北东向行,其山南皆瑶人所居也。马冈之北,犹见沲水东曲而来,马冈之北,始见溪流自南而北。又东七里,逾虎版石。自界牌而来,连过小岭,惟虎版最高。逾岭又三里,为分村,乃饭。村南大山,内有分岭。谓之“分”者,岂瑶与民分界耶?东三里,渡大溪,南自九彩源来者。溪东又有山横列于南,与西来之山似。复循其北麓行七里,至四眼桥,有溪更大,自顾村来者,与分村之水,皆发于瑶境也。渡木桥,颇长,于是东登岭。其先只南面崇山,北皆支冈条下;至是北亦有山横列,路遂东行两山之间。升踄冈坳十里,抵孟桥西之彭家村,乃宿。是日共行五十里,而山路荒僻,或云六十里云。

二十三日五鼓,雨大作。自永州来,山田苦旱,适当播种之时,至此嗷嗷已甚,乃得甘霖,达旦不休。余僵卧待之,晨餐后始行,持盖草履,不以为苦也。东一里,望见孟桥,即由岐路南行。盖至是南列之山已尽,遂循之南转。五里,抵唐村坳。坳北有小洞东向,外石辚峋,俯而入,下有水潺潺,由南窦出,北流而去。乃停盖,坐久之。逾岭而南,有土横两山,中剖为门以适行,想为道州、宁远之分隘耶。于是连涉两三岭,俱不甚高,盖至是前南列之山转而西列,此皆其东行之支垅,而其东又有卓锥列戟之峰,攒列成队,亦自南而北,与西面之山若排闼门者。然第西界则崇山屏列,而东界则乱阜森罗,截级不紊耳,直南遥望两界尽处,中竖一峰,如当门之标,望之神动,惟恐路之不出其下也。过唐村坳,又五里而至大洋。道州来道亦出此。其处山势忽开,中多村路。又南二里,东渡一桥,小溪甚急。逾桥则大溪洋洋,南自九疑,北出青口,即潇水之上流矣。北望小溪入江之口,有众舟舣停泊其侧。小舟上至鲁观,去九疑四五里,潇江与母江合处。渡大溪,是为车头。又东南逾岭,共六里,为红洞。市米而饭,零雨犹未止。又东南行六里,直逼东界乱峰下,始过一小峰,巉石岩岩,东裂一窍,若云气氤氲。攀坐其间,久之雨止,遂南从小路行。四里,过一村。曰大盖。又南二里至掩口营,始与宁远南来之路合,〔北去宁远三十里。〕掩口之南,东之排岫,西之横嶂,至此凑合成门,向所望当门之标,已列为东轴之首,而西嶂东垂,亦竖一峰,北望如插屏,逼近如攒指,南转如亘垣,若与东岫分建旗鼓而出奇斗胜者。二里,出凑门之下,水亦从其中南出,其下平畴旷然,东西成壑。于是路从西峰之南,转西向行。又三里而至路亭。路亭者,王氏所建,名应丰亭,其处旧名周家峒dóng王氏之居在焉。王氏,世家也,因建亭憩行者,会发乡科中乡试,故遂以“路亭”为名。是日止行三十五里,计时尚早,因雨湿衣透,遂止而向薪焉。

译文

十六日天亮时出发,行二十里为麻潭骚,这里仍然属于零陵县,但它的南面就是道升I界了。自从进入此泥以来,两边山势逼束,石滩高悬横亘,然而北风很便于航行,奔腾的江水卷翠激玉,船曲折地行进在浪尖上,不觉得航行的艰难,我曼声吟出旧时写的两句诗:“船行如梭织出峰岭上翠秀的图景,山转似轴卷起澳中薄绸般的彩画”。〔这是((下宁洋溪中诗》中的诗句。〕这仿佛是为此地而作的。这地方杜鹃花盛开,点缀了水边岸侧,虽没有呈现出漫山遍野的景象,但映碧流丹,给人的感觉非同一般。行二十里,到吴垒铺,铺的西南面山稍向里退缩,而船反而转往东。又行五里,重新转往南,江的东北岸上有些石头,呈方形堆叠着,环绕横直在山腰上,东边下倾西边耸起,像是人工砌成的,难道是堡垒的残留部分吗?又行十里,山势更加逼束,这里便是拢口。又行五里,停泊在将军滩。滩边有座山峰屹立在拢的出口处,如守关的将士一样?溯流出了此拢,景象迥异,如另一番天地。整个夜晚月光明亮,直到天明,是入春以来从未有过的。

十七日天亮时开船,水路迂回曲折,行五里到青口。一条水从东边的山峡中流泻出来,这是去宁远县的水路,此水最大,它就是潇水;一水从南面平坦的旷野中流来,这是去道州的水路,此水没有潇水大,它就是拖水,水势弱小。于是我们不走潇水而往南溯拖水行。又行五里为泥江口。按志书记载,有个兰江口,为潇水、拖水、营水三条水流汇合处,我向船上的人打听,却都不知道,难道就是青口吗?但是营水汇入拖水处是在潇水、拖水汇合处的上游。泥江口的水西通营阳,乘船溯此水上罗坪为三天的路程,它应当就是营水了。又行三十里,抵达道州城东门,然后绕到城南,停泊在南门边。下午我到城中去,从南门入城,经过一个大寺庙,〔名叫报恩寺〕由州衙署前抵达西门。登上南城墙往回眺望,才知道道州城南临江水,东、南、西三个门都向南濒临江流,只有北门在里面。拖水从江华县流来,掩、遨两条水自永明县流来,它们都汇合在城西南十五里以外。水从东北流来,抵达城西南隅,绕过南门到东门边,又往东南流去,像一张弯弓一样,而城正好位于弓背上。城西门外有条赚溪水,从西面的月岩流来,翼云桥横架在溪流上。城东门外也有条水从北面流来汇入江水中,但那条水流就更加涓细了。到傍晚,我们仍然出了南门,宿在船中。夜里又下起了雨。道州城城外附近有四景:东边有响石,〔即五如石。〕西边有镰溪,北边有九井,南边有一根很特别的木头。〔南门外有一根大木头横卧在江底。〕

十八日天空明亮清朗,我早早地吃了饭登上岸。从南门外顺城下走半里,过了东门,又往东走半里有座小桥,这里就是津泉入江处。桥侧面江滨有石头耸突插立,形态如同永州城外愚溪桥边那些,但比愚溪桥边的更透漏高耸陡峭,那些石头如枝干分向四处,中间是空的,可以分开花瓣似的石片走进石隙中,也可以穿过壶形的孔道进到小洞中,这就是所说的五如石。其中有块石头,一敲击就会发出和谐深远响亮的声音,这是响石。据考,元次山咏道州景物诗中所写到的,石头有五如石、帘槽石,泉有穗、漫等七处,都在州城东。泉我游览了一个哮泉便可以大概推知其余各泉的情形,至于石我见到了五如石但帘蹲石没能寻到。屡向旁人询问,一读书人告诉说:“在报恩大寺内。”然而元次山诗序中说在州城东左湖中的石山顶上。既然那石帘可以当酒蹲,上面可以建亭子,那么难道可以移置到寺中?抑或寺址就是先前的左湖所在地?我质询那人,他说:“到了寺中自然知道。”于是到城东门,经过南门内,往西到报恩寺,想入寺打听空蹲石,见到日色很美丽,就姑且留着等到归来的途中再探问。赶忙出了西门,往南折过翼云桥,路分成两条:从西面的那条走二十五里为赚溪祠,又走十里为月岩;从南面的那条走是十里铺,然后又走六十里为永明县。十里铺侧面有座华岩,由岩下的小路可以到镰溪祠。我想两处都游览,便往南面的那条走。大道两旁都分别栽种着高大的松树,如同上南岳衡山的路一样,而此处的更加丛密。有的松树从下面分出五六根枝权,枝干密集挺拔,争翠竞秀,这是此地独见而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从道州到永明县,松树夹道的路程有七十里,栽种者的功劳,也不比古时种植甘棠树的地方官吏的小。州城西南,山冈山坡起伏不平,修筑道路时便顺着地势。四下望去,崇山远离,只西北面的一座山最高而且离得较近,它是月岩后面背靠的大山。到十里铺东,从小路向北走半里,便为华岩。岩洞门向着北,有条小水从洞下面流出来。由洞口进去,只听到水声而不见水。折往东三丈多,又折往南朝下走,洞便变得高弯幽深黑暗,不再见到光亮了。洞北边有间僧人住的小屋,因为要急着走,来不及到那小屋中寻觅火把,听说洞内只需一支火把便可以游完,因而也不必再找火把来游。于是我从那小屋右面向北朝小路走。此处的山小而峻峭,或孤峰耸立,或两三座山相连相接,如同串起来的珠子和并立生长的竹笋,座座山上岩石尖峭嶙峋,草木摇曳飘舞,在山间曲折地朝上走或往下行,如同置身在纷乱的云层和重叠的波浪中,令人茫然,辨不出方向。然而没有大山作为标志,只有西北面有个高峰,我不时地从山间缝隙中窥望它的一面,把它作为辨别里距、方位的座标。走五里,横过四条山间小路,又五里,越过一座小石桥,又翻过一座山岭,见到大路向西而去。顺大路走两里,又往北进入小路中,沿着石山山嘴,共走四里而转到平坦的田畴间,便是道州往西来的大路经过的地方。又走一里,镰溪祠就到了。祠朝向北,左边为龙山,右边为象山,都在祠后面,形态如龙似象,从祠后的小山分支出来而环拱突兀在祠前方。龙山就是前面我从它的山嘴转出到田畴间的那山,象山则是到月岩经过赚溪的那座山。祠被山峦环抱但不临水,前方宽展,可以容纳万马奔腾。祠是周元公出生的地方,如今只有他的一两个后人守护在其中,而没有其他任何人。因为没有地方找饭吃,便往西走。一里,经过象山,沿着它的北面又走一里,渡过镰溪。镰溪从月岩流来,到此处因为被象山在东边挡住,便往北流,然后又折向东流到州城西面汇入拖水。从镰溪北岸溯流往西行,五里到达村,它是洪姓人家聚居的一个村子。于是到一家店铺中躺下来等着吃饭,店中没有酒,到别处去买花了很长时间,下午才出发。出村后便往西南进入山中。路旁边先是有一座山峰圆而尖峭若如一支标枪,从这座山峰处起,乱峰渐多,有的若直立的锥子,有的像并列的手指,有的似横列的屏风,都绕环掩映在一座大山的东面,它们分成一行行排成一队队,如藤蔓一样互相牵引,都尖峭如骨。又走五里,往南转入乱山的内侧。又走三里,往西翻越一座山岭,望见正西边的一座山,宛若有一缕白烟横浮在山腰上,它就是月岩上层的山间穿洞露出来的天空。正西面高山若屏风般直立,仿佛和天一样高而难以攀登,往东延伸下来,第三层便是若有白烟横浮在山腰的这座山,山中间空而上面成弧形,下面形成几层石门,青翠的山冈如从中间被剑了一块,光色映照到前面的山上,所以远远看去如静止不动的白云。又走两里,直抵月岩山下,我从山东麓拾级而上,先进入下岩中。那岩洞朝向东边,中间空而上面相连,高高环拱起如桥梁,从下面望上去,如同老虎张着大口,目光以及牙齿的形状,威严可畏。我又从岩上遍游了景观奇异的地方。这晚住宿在月岩中。

十九日从月岩出发走两里,仍然从前一天所望见的如有白烟横浮的那座岩石处经过。到岔路处便往东南行,穿过小石山的内侧,曲折地从乱石中间穿行。八里出了山,渡过大溪往东走,这地方为洪家宅,也是洪姓人家聚居的村庄。又往东南进入小土山中,向南从山脊上走,三里后朝山下走,一里出了山,那地方有座巨大而平滑的岩石横贯着,往东走一里,又向南朝山坡上行,又走两里,往南登上一座岭。〔名叫银鸡岭。〕越岭往下,有个两三户人家的村子。从岭东又走三里为武田,〔从月岩到武田有二十里。〕那地方村落很大。再往东半里,就是通往永明县的大道。横过大道,往南沿一条小而水流平缓的溪流行一里,越过桥向东又走半里,便见一条急流奔涌的大溪横隔在前面。这两条溪是永明县流来的掩、遨两水,路与溪交合的地方为六渡。渡过江又往东南行,山坡高低起伏倾斜不平,走三里为小暑洞。又往东翻越山冈,走三里见到一条很大的石板路,沿石板路南行,又走十里停在板寮,这里大略在上都的东北面。向旁人打听所谓的杨子宅、南龙,回答说都已经走过了。二十日从板寮东南的小路上走,一里,到达通往江华县的大道,往南顺大道行,这里已经是火烧铺了。此铺在道州南面三十里开外、江华县北面不足四十里的地方。又行五里为营上,它是江华县至道州的中点,设置了营房驻兵把守着。营后面有座小尖峰紧靠着。东面数里外有座山峰高峻而上面光秃秃的,这是杨柳塘,从此峰起山脉便如屏风一样向南绵亘,九疑山应当就是在它的东面了。西南面数里外,有座圆状的高峰耸起,这是斜溜。斜溜南边又耸起一座山峰,这是大佛岭,它便是石浪后面那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从营上往南走,两旁有许多高峻尖峭的小山峰。又走五里,为高桥铺。又走三里,有条溪自西向东流,尖峭嶙峋的石块石棱横卧在涧流中,大而急的水流从石上冲刷而过,宛若包园的石谷。溪上有座石桥横架着,它应当就是所说的高桥了。又往南七里,为水塘铺。从高桥来,途中有许多乡村妇女在竹林中采摘笋子,我花一钱银子买了一束,带到水塘铺村民家煮熟了,和顾仆各吃掉两碗,味道鲜美异常,然后用筒子装了剩下的一半带上离开那里。水塘铺的西面,直逼斜溜,再往南,斜溜和大佛岭之间,有座小山峰耸起在东面,若一顶纱帽一样。又走五里为加佑铺,它离江华县城有十里远。由铺南直往下走,从小路可通浪石寺。我们折往东南从岭上走,共六七里就抵达江华城西面。从高桥铺南到县城,名义上说是三十里,而实际上仅二十五里。顺城墙下绕到南门边,在店中吃了饭。又往东南走一里,为麻拐岩。〔又叫回龙庵。〕由回龙庵沿江岸向南行半里,水分成两条流来:一条从山谷中流出来,水流较大,它便是拖水;一条从南面流来,也可通小船,它发源于上武堡。大略地说,西面边界是大佛岭、班田、嚣云等众山峰向南曲折绵延而去,东面边界是东岭、苦马云等峰迂回环绕,与南面的山岭相接,唯独在遥远的西南形成一个山坞,这就是所说的上武堡,它的西南面便是广西富川、贺县两县边界。大、小两条江汇合在麻拐岩的南边。大江发源于东边的锦田所,溯流两百多里,船航行三四天就可以到达;小江发源于南边的上武堡,船只溯流航行,只能到达白马营,大约有五十里的路程。然而在进入江口的地方,有用石头累砌成的方形拦水坝,位于水流中间,横阻江中的船只,使船只不能上下,坝内另外放有小船,外面有桥,桥上横铺着木板,供来往的人们越过江流。白马营东面的大山叫吴望山,山上有个秦洞,很是奇异,可惜未能前往;从白马营又往南走,才到上武堡,堡东的大山叫冬冷山。吴望、冬冷两山的水汇合而流出白马营,为小江的上游。于是我们沿南面的小江江岸又往西行三里,到浪石寺。小江中石头密密麻麻,如起伏奔涌的波浪,寺就是由此而得名。此寺中先前有个姓蒋的人修炼成佛,如今肉身还在,他就是所称的“一刀屠”。〔浪石寺中有“一刀屠”的肉身,他面部的肌肉如同活着的人一样。碑文中说,他姓蒋,就是寺西面村中的人。他生活在宋代初期,本是个屠宰牲畜的人,卖肉时,不论轻重都是一刀割下便一点不差。后来抛弃妻子去学道,进入大佛岭洞中,坐在玉柱下修炼。过了许久,他母亲进洞方找到他。他拜过母亲,便出了洞,从此就坐化在寺中。后有盗贼想去抢劫江华县的府库,经过此寺时,用向佛卜问的方式作出决定,结果不吉利。盗贼抢劫府库回来,便剖开他的腹,取了他的心脏而去。这也算是“一刀屠”的报应。他的身体已经漆过,然而面部还存留肌肉,头戴香巾,身穿红夹衣,一副儒士的装束,这是因为他的子孙中有读书人的缘故。〕这一天停留在浪石寺中,但寺中的山僧很是粗野。二十一日在浪石寺吃饭。想前往莲花洞,但寺中僧人正好集合众徒弟耕田,无人带路,我们就等候过路的人,许久后才等到一人,于是由寺西顺大路前行。〔向南而去,山峦尽头处为上武堡,那里是江华县与贺县接界的地方。往西翻越大佛坳是到富川县的路。大佛坳离开江华县往西有十里。听说越过坳往西二十里是崇柏,就是江华县与永明县的交界处;又往西二十五里,经过批把所,它在永明县东南面三十里,为江华县与广西省富川县的交界;再往西南三十里,便是富川县城。〕走了七里,直抵大佛岭下。这之前,路左边有座岩,若如镶嵌垂挂在那里的云楞,我怀疑它就是莲花岩了,然而莲花岩还在路右面大山岭的岭脚。于是从岔往北边的小路进去,不足半里,到达洞下。导游在竹丛中拾了一大捆枯竹,扎成六大支火把,我们分别扛在肩上走出竹林,由路左边的洞口劈开障碍物曲折地进入洞中。回到浪石寺吃饭时,已过了中午。这才顺着原路,返抵麻拐崖西面的合江口,有木板架在江坝外成为桥,于是跨过桥到了江南边。往东南走两里,到重元观寺,从寺往南走一里,进入狮子岩洞。出了洞走四里,越过小江上的桥,经过麻拐岩,向北登上山岭,直往北行,到这里已经过了江华县城东门外了。又往北翻越一座山岭,走六里,渡过拖水到了北岸,投宿在江渡。

二十二日黎明,由江渡沿东面的山往东北行。十里为蜡树营。由此处起渐渐顺山势转往东,五里后,经过鳌头源北麓。又走两里,到界牌,又走三里,经过石源,又走五里,经过马冈源。从突起在西北面的鳌头源到东北面的马冈源,都是顺着山的北面向东行,山的南面全是瑶族人居住的地方。在马冈源的北面,仍看到拖水从东面曲折地流来,到了马冈源的南面,才见到溪流自南而北流淌。又往东走七里,翻越虎版石岭。从界牌走来,接连越过众多小山岭,只有虎版石岭最高。越过岭又走三里,为分村,于是在村中吃饭。〔村南的大山内,有座分岭。称之为“分”的原因,难道是因为那座岭是瑶族人居住地与汉民居住地的分界吗?〕从分村往东走三里,渡过一条大溪,它是从南面的九彩源流来的。溪东边又有山横列在南面,与西面延伸过来的山相似。又顺着此山北麓走七里,到四眼桥,桥下有条溪流更大,它是从顾村流来的,与分村的水一样都是发源于瑶族人居住的区域。越过溪上很长的木桥,从溪岸往东登上山岭。原先只是南面有高大的山,北面都是从高山分出来的一条条山冈向下绵延;到此处北面也有大山横列着,因而路便向东从两山之间通过。在山冈山坳间翻爬攀越了十里,抵达孟桥西面的彭家村,这才住宿下来。这天共走了五十里,然而山路荒僻,或许有六十里。二十三日五更时,下起了大雨。从永州府过来,山田苦于干旱,而又正当播种时节,到此地已经听得到百姓的哀怨声。终于盼到甘霖,雨到天亮仍未停。我静静地躺着等候雨停,早餐后才出发,虽然撑着伞穿着草鞋,但不以为苦。往东走一里,望见孟桥,于是从岔路往南走。大概到这里南面耸列的山已经到尽头,于是顺山转往南。走五里,抵达唐村坳。坳北面有个小洞朝向东面,洞外岩石嶙峋,俯身进入里面,洞下面有水潺潺流淌,从南面的小孔流出洞来,向北流去。我们这才收起雨具,在洞外坐了好久。越过山岭往南走,有个土堆横在两山间,中间剖开成门,以便于通行,我猜想它是道州和宁远县的分界。从这里起连续翻过两三座岭,都不很高,这大概是因为前面耸列在南边的山都折往西边排列的原故,这些小山岭都是山往东延伸而分出的支脉。山的东边,又有些如直立的锥、排列的戟一样的山峰,聚集而列置成队,也是自南而北纵贯,与西面的山相夹峙,像长排的门屏。然而只是西边的高山如屏风般列置,而东边的却是杂乱的土山密集地重叠着,两边截然分明而不乱。直向南远远望去,两边山峦尽头处的中间,直立着一峰,如同正对着门树起的一支标枪,望见它便使人动心,惟恐路不从它下面经过。过了唐村坳又走五里到大洋,〔从道州来的路也是从大洋走。〕这里山势忽然变得开阔,中间分布着许多村落。又往南走两里,向东跨过一座桥,桥下的小溪流得很急。过了桥便有一条水流很大的大溪,它从南面的九疑山流来,往北流出青口,它就是潇水的上游了。向北望去,小溪汇入潇江的江口处,有好多船停靠在侧边。〔小船可以溯流上航到鲁观,那里离九疑山有四五里,是潇江与母江的汇合处。〕渡过大溪,为车头。又往东南翻越山岭,共走六里,为红洞。在红洞买米做饭吃,零星的小雨还未停止。又往东南行六里,直逼东边乱峰下面,开初经过的一座小山峰,岩石高峻,东边裂开一个小洞,像是有云气在那里涌动。攀上去坐在其间,过了许久雨停下来,于是往南从小路上走。四里,经过一村,叫大盖。又往南走两里到掩口营,这才与从宁远县向南来的路相合。掩口营往北到宁远县有三十里。掩口营的南面,东边排列的峰峦和西边横障的高山,合拢而形成门,前面所望见的当门而立的标枪状的山峰,已列为东边的第一峰峦,而西边横障的高山东睡,也直立着一峰,从北面望去如插立的屏风,走近峰下看去如并拢的手指,转到南面又如横贯的墙垣,像是与东边的峰峦分别建竖旗鼓而各自出奇斗胜。两里后走出东西山合成的山门下,水也从其中往南流出,那下面平坦的田野空旷广阔,呈东西向展开形成深谷。从这里起路从西边山峰的南面折向西行,又走三里到达路亭。路亭是个姓王的人建的,名叫应丰亭,这地方原先叫周家炯,姓王那家的住处就在此地。王家是世代为官的高门大户,因为建了这亭供行人歇脚休息,他家的人乡试中举,因而便以“路亭”为名。这天只行了三十五里,我估算时辰还早,但因为雨水浸湿了衣服,便停下来烧柴火烘烤。

楚游日记及翻译【第四篇】

楚游日记及翻译

原文

二十三日碧空晴朗,欲出南郊,先出铁楼门。过艾行可家,登堂见其母,则行可尸已觅得两日矣,盖在遇难之地下流十里之云集潭也。其母言:“昨亲至其地,抚尸一呼,忽眼中血迸而溅我。”呜呼,死者犹若此,生何以堪!询其所伤,云“面有两枪”。盖实为阳侯助虐,所云支解为四,皆讹传也。时其棺停于城南洪君鉴山房之侧。洪乃其友,并其亲。毕君甫适挟青乌至,盖将营葬也,遂与偕行。循回雁西麓,南越冈坞,四里而至其地。其处乱冈缭绕,间有掩关习梵之室,亦如桃花冲然,不能如其连扉接趾,而嫱寂过之。洪君之室,绿竹当前。危冈环后,内有三楹,中置佛像,左为读书之所,右为僧爂cuān之处,而前后俱有轩可憩,庭中盆花纷列,亦幽栖净界也。艾棺停于岭侧,亟同静闻披荆拜之。余诵“同是天涯遇难人,一生何堪对一死”之句,洪、毕皆为拭泪。返抵回雁之南,有宫翼然于湘江之上,乃水府殿也。先是艾行可之弟为予言,始求兄尸不得,依其签而获之云集潭,闻之心动。至是乃入谒之,以从荆、从粤两道请决于神,而从粤大吉。时余欲从粤西入滇,被劫后,措资无所,或劝从荆州,求资于奎之叔者。时奎之为荆州别驾,从此至荆州,亦须半月程,而时事不可知,故决之神。以两处贷金请决于神,而皆不能全。两处谓金与刘。余益钦服神鉴。盖此殿亦藩府新构,其神极灵也。乃觅道者,俱录其词以藏之。复北登回雁峰,饭于千手观音阁东寮,即从阁西小径下,复西入花药寺,再同觉空饭于方丈。薄暮,由南门入。是日风和日丽,为入春第一日云。

二十四日在金寓,觉空来顾。下午独出柴埠门,市蒸酥,由铁楼入。是夜二鼓,闻城上遥呐声,明晨知盗穴西城,几被逾入,得巡者喊救集众,始散去。

二十五日出小西门,观西城被穴处。盖衡城甚卑,而西尤敝甚,其东城则河街市房俱就城架柱,可攀而入,不待穴也。乃绕西华门,循王墙后门后宰门外肆,有白石三块欲售。其一三峰尖削如指,长二尺,洁白可爱;其一方竟尺,中有沟池田塍可畜水,但少假人工,次之;其一亦峰乳也,又次之。返金寓。

是时衡郡有倡为神农之言者,谓神农、黄帝当出世,小民翕xī和顺然信之,初犹以法轮寺为窟,后遂家传而户奉之。以是日下界,察民善恶,民皆市纸焚献,一时腾哄,市为之空。愚民之易惑如此。

二十六日金祥甫初为予措资,展转不就。是日忽阄jiǖ会一种民间集资方法,得百余金,予在寓知之,金难再辞,许假二十金,予以田租二十亩立券付之。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俱在金寓候银,不出。

译文

二十三日天空晴朗,想出城到南郊。先出了铁楼门。经过艾行可家,进到堂屋见了他母亲,得知艾行可的尸体已经找到两天了,是在遇难处下游十里的云集潭找到的。他母亲说:“昨天我亲自到那地方,抚摸着尸体一呼喊,他眼眶中忽然喷涌出血来溅到我身上。”呜呼,死了的人还如此,活着的人如何能忍受悲伤!问他伤的情形,说“脸上有两处伤。”实际上是波涛之神帮助盗贼一起伤害了他,他的肢体被分解成四大块等说法,都是讹传。当时他的棺材停放在城南洪鉴君的山房侧边。洪鉴是他的友人,并且是他的亲戚。毕君甫正巧带了个术士来到,大概将举行丧葬之事,于是便与他们一同去。顺回雁峰西麓,往南越过山冈山坞,四里就到了那地方。那里乱冈盘绕,其间有几座僧人闭门修佛的屋子,也如桃花冲一样,虽然未能像桃花冲那样僧房众多连门接址,但幽静超过桃花冲。洪君的屋子,前面是翠绿的竹丛,后面是环绕高耸的山冈,里面有三间房,中间一间置立佛像,左边一间是读书的处所,右边一间是烧火做饭的地方,前后都有走廊可供休息,庭中依次放着许多盆花草,也是个清幽洁净的栖息地方。艾行可的棺材停放在岭侧,我赶忙同静闻披开灌木走到棺材前下跪叩头。我读了“想先前你我同是行游远方遭遇不测之难的人,到如今一个生者何能忍受住面对死者的`悲伤”的悼念诗句,洪、毕两人听了都禁不住抹泪水。返回到回雁峰的南面,有一座屋檐飞临江流之上的神庙屹立在湘江边,这是水府殿。这之前艾行可的弟弟对我说,起初他哥哥的尸体找不到,后来依殿中神签所示而在云集潭找到,我听了心被触动。到这里我便进殿拜渴神像,把从荆州府走和从粤西走两条道路交给神灵祈请裁决,结果从粤西走大为吉利。〔当时我想从粤西进入云南,被抢劫后,无处筹借费用,有人劝我从荆州府走,向奎之叔叔求借费用。当时奎之为荆州府通判,从此地到荆州府城,也需走半个月,而时事变化不可预知,所以让神替我裁决。〕我将两处借贷银两的事交给神裁决,而结果都不能成。〔两处指的是金祥甫处和刘明宇处〕由此我更加敬服神灵的无边法力。大约此殿也是桂王府新建的,殿中的神极其灵。于是我找了个道人,将签牌上的词语全部录下来收藏着。又往北登上回雁峰,在千手观音阁东面的小屋吃了饭,就从阁西边的小路往下走,重新往西到花药寺中,并再次同觉空一起吃了饭。傍晚,从南门进入城内。这天风和日丽,为入春以来气候最好的一天。?

二十四日呆在金祥甫的寓所,觉空前来拜访,下午独自走出柴埠门,买了些蒸酥,从铁楼门回到城中。这天夜里二更时,远远地听到城墙上有呐喊声,第二天早晨得知夜间有盗贼挖掘西城墙,盗贼几乎越墙而入,幸得巡逻的人发现后呼喊众人救助,盗贼才逃离开。

二十五日走出小西门,观看西城墙上被挖掘的地方。大略地说衡城的城墙很低矮,而西城墙尤其破败,东城那一段却是河街的店铺房屋都就着城墙架立柱子,可以攀着它们就进入城内,不必要挖掘开城墙。而后我便绕过西华门,顺桂王府城墙后门〔后宰门外一家店铺中,有三块白色的石头想出售。其中公块上有三根峰棱,尖削得如手指,长两尺,洁白可爱;另有一块约一尺见方,中间图像如河渠池塘、田块、田埂,可以蓄水,但稍经人工雕凿过,不如上述那一块;还有一块也是峰乳石,又更差一些。〕返回金祥甫的寓所。这段时期衡州府有人带头传布关于神农的流言,说神农、黄帝正降临人世,老百姓个个都很相信,开始还只是以法轮寺为流言传布的场所,后来便家家相传户户信奉。因为流言说神农、黄帝在二十五日这天下到凡间,视察民众的善事恶行,所以老百姓都买纸焚烧祭供,一时间纸价被哄抬而飞涨,市场上的纸张销售一空。愚昧的民众就是如此容易被迷惑!二十六日金祥甫开初为我筹措银两,反反复复都未能成。今天他上会拈阉,忽然拈中,得到百余两银钱,我在寓所中知道了这消息,金祥甫难以再推辞,答应借给我二十两,我用二十亩田租立了契据交付给他。

二十七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都在金祥甫的寓所等候银两,没有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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