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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诗精编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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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诗1

积极创办诗词学会,努力办好会刊,为开展诗教工作奠定良好基础

李鸿翱同志1987年离休后,考虑到大中小学传统诗词教学课堂上“教者述而不作,学生听而不作”的现状,萌生了办诗词学会、办诗词刊物,传诗育人的想法。经过几年的运筹、奔波,他与杨凤趾等几位老知识分子共同创办了赤峰诗词学会及其会刊《赤峰诗词》。他被选为副会长兼秘书长。

为了更深入地在中小学开展校园诗教工作,李老师主动与当时赤峰师专汉语言文学系主任罗宗义老师等联系,提出创办赤峰师专诗词学会和会刊的想法。这一想法得到师专领导和有关负责人的支持。经过半年多的努力,赤峰师专诗词学会成立,定名为《紫塞吟坛》。李老师任副会长兼秘书长,并担任会刊主编。

为了加强《紫塞吟坛》的编辑工作,李老师亲自给选拔出的十多名大学生辅导如何做好会刊的组、编、校、发工作。

精心求索,为大中小学学生找到一条通往诗词创作之途的捷径

李老师幼儿时期就受到传统诗教的熏陶,从青年到老年,创作了大量诗词作品,对诗词格律知识熟记于心。为了帮助青少年学习写作诗词的知识,他撰写了《如何让大中小学学生进入诗词创作之途》一文。并自费将这篇论文先后打印两千余册。学生们称这本小册子是诗词写作的“启蒙读物”、“入门之书”。

李老师提出的“近体诗格律推导演示法”,很受学生们的喜欢。先后有十多所中小学邀请他去讲诗词创作,听众达四千余人。

笔耕不辍,赢得荣誉

李老师一心扑在传统诗词的教学、研究与创作上。在积极做好广大青少年学习传统诗词的教学、辅导工作的同时,他笔耕不辍,创作了千余首诗词。他的诗词作品,除在国内发表外,还发表在美国华人诗刊《晚芳月刊》、加拿大华人诗刊《晚晴双月刊》以及泰国华人诗刊上,受到国内外读者的好评。他的第一本诗词选集《鉴非诗词选》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他的《如何让大中小学学生进入诗词创作之途》被选入《新时期中国共产党人(综合卷)》,并荣获优秀作品奖。还被选入文化部和《经济日报》出版社编辑出版的《百业论著》中,并荣获文化部二等奖。他的这篇论文还荣获了世界华人交流协会、世界文化艺术研究中心颁发的“国际优秀论文奖”。他的诗词书法作品曾荣获诗词研究会、《老一代革命家颂诗大典》编委会颁发的“荣誉卡”,曾荣获纪念诞辰110周年中华诗词书画艺术展优秀奖和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诗词书画艺术展二等奖。

传诗育人,为学生树立楷模

李老师多年来坚持“先学做人,后学作诗”的原则。他讲诗词写作,在青少年中弘扬诗词的爱国主义主题,展现健康和谐的情感和生活,强调作者自身的道德情操修养。他的诗词作品紧跟时代步伐,唱祖国,颂清廉,扬正气,悯贫弱。激发创业豪情,力张理想风帆。他一向坚持传诗育人的宗旨,言传身教,以自己的言行为学生树立楷模。

最令人钦佩的是,李老师十年来从事诗教工作,从不计任何报酬。《紫塞吟坛》编辑部就设在自己家,办公用品自己置买。电话费、邮寄费自己承担。有时候学校给的会刊印刷费不够,他就自己出钱补上。有几次请他讲课的单位非要给他讲课费,他实在推辞不过,便把这笔讲课费交给会刊编辑部充作办刊费用。十年来,他为学会花去万余元。

余秀华诗2

关键词诗歌欣赏 陌生化 诗无达诂 什克洛夫斯基

热闹的央视《诗歌大会》于语文教育喜忧参半。喜者,诗歌热总比游戏热好,背诗歌总比背试卷好。忧者,娱乐热往往是短暂的、误导的――能背多少诗歌和提升诗歌审美能力是两码事,就如买几箱红酒藏家里和能够品出红酒味道、吃出餐桌文化来是两码事一样。

当今中小学诗歌教学,比《诗歌大会》境界也高不了多少,基本上还是老三件:一是背诵,二是解释,三是抄写。中间一环,是教师的重头戏,但说是解释,其实也就是翻译――用大白话或者是教师惯有的话语系统把诗歌说一遍。古诗就译成白话;现代诗,就提炼中心思想,大都在社会学(作者生平、社会背景、思想意义等)、修辞学(对仗、比喻、夸张等)、写作学(开头、结尾、照应等)、音韵学(平仄、押韵等)层面花功夫。这些当然是需要的,但诗歌教学最重要的审美,却常常被忽略,审美的诗歌教学在一线课堂基本付之阙如――因为不少教师这方面功底缺欠,把诗歌教学整得了无生趣的现象比比皆是。因此,学一点美学,提高自己感受美、鉴赏美的能力,对于改变诗歌教学的尴尬状况,十分必要。

我们先举一个例子,杜甫《秋兴八首》中有“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一句,是语文界争论的老话题。照字面看,这话讲得不合逻辑,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为杜甫辩护者,有的从音韵学说事,有的从语法学或者训诂学说情,还有的说,这诗回忆长安景物,作者要强调昔日繁华,就说这香稻、碧梧非寻常之物,是鹦鹉啄余的香稻和凤凰栖老的梧桐(鹦鹉在古代乃宫廷宠物,梧桐是文化的“神树”),强调的是名词性质的“香稻”和“碧梧”。如写成“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则侧重描述鹦鹉、凤凰的动作,意义不同。这些说法不无道理,都可成一说,但窃以为,拿美学原理来解释,可以给我们一些别样的启发。

我们知道,寻常的语言和表达方式,是内容的载体,追求简洁明了,但诗歌的语言和形式则不同,不仅是承载思想内容的工具,它本身就是审美对象,因此必须避免平淡和直白。传递信息类的文章,选择最为人熟悉的词汇和句法,而这恰恰是诗歌要刻意避免的,它要变异,要精心修饰,迷恋于词汇和句法的花样翻新。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曾提到,这种变化能够使作品变得庄严和新奇,从而引起读者的兴奋。人都喜欢新鲜感,对语言和表达形式的感受也是一样。诗人擅长的就是赋予日常用语一种特别的含义和气质,所以一定程度上,我们与其说是被诗歌打动,不如说是被异于常规的事物所打动。形式主义美学家什克洛夫斯基(Shklovsky)也说,人类是“见异思迁”的动物,永远在追求事物的新鲜感,但事物总会恢复常态,会被人熟视无睹,对其的感受会变得惰性和“自动化”,审美疲劳便油然而生。艺术家的责任,就是要不断使事物以新的面貌呈现,打破人们惯常的感觉。将作品变得“陌生”,形式复杂化,从而增加欣赏的困难、延长感知的时间。审美不重目的,感知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的目的,感受和理解变得困难的过程,也就是审美感觉酝酿诞生的过程,这是美学“陌生化”概念的重要含义。

当我们了解这些美学原理,再来看“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就很好理解:如果说成“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这样的表述虽然逻辑顺畅、通俗易懂,但我们阅读的时候思维是“轻车熟路”的,过程被压缩,审美的感觉来不及发生。同样的例子还有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中的句子,“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如果按常理写成“绿笋风垂折,红梅雨绽肥”就是小学生的作文了。

古体诗这样,现代诗亦然。“村妇诗人”余秀华,生在农村,因为脑瘫,没怎么读过书,只能用一个指头敲键盘写字。但余秀华喜欢诗歌,热衷于创作诗歌。她的作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被《诗刊》后,引起文学界一片哗然――有的被其语言天赋打动;有的惊叹,原来“麻辣烫”的事情可以入诗,可以写得这么别致,这么美。该诗其中一段是这样的: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按常理,“穿过大半个中去睡你”上得台面的说法应该是“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看你”,但因诗歌叙述的是漂泊在外的农民工故事,留守村妇千里迢迢去看望丈夫,前一种表达就符合他们的身份和语言习惯(当然也尽量符合诗歌的身份),质朴滚烫、直击人心,文字的粗野、原始的力量弥漫其间,与一般所谓诗歌的“雅”相比,更有奇崛的新鲜的刺激,就好比我们吃惯了甜、软、苏的杭帮菜,突然来了口四川火锅,舌头被吃了一惊,全身的感觉器官都惊悚起来。

在余秀华的诗集中,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井台》:“许多井散落在地里/ 哪一口枯了,风声四起/ 哪一口丰盈,拍一拍就溢出蜜……”“散落”一词很有神韵。再比如《打谷场的麦子》:“五月看准了地方,从天空垂直打下……”用词造句,都很有想象力。这些诗歌的主人,包括上面说的杜甫,未必学过美学,也不一定知道什克洛夫斯基,但他们对于诗歌的审美,都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当然,和别的文学样式比起来,诗歌更应该强调“不可解”和“个人化”。早在西汉时期,董仲舒就提出“诗无达诂”的说法,为阅读与诠释《诗经》立下原则、设置方式。特别对于古典诗歌,作者已逝,事过境迁,风物迥然,作品要表达的意义永远无法还原――最多只是无限地接近,所谓解释或者讲解,无法也不必完全忠于原作。凡经解释,或多或少,都会客观或主观地根据时间的、场合的需要,有目的地附会曲说,以今言释古语,断章取义只是程度不等,谁都不能避免。另外,诗歌阅读是个人行为,就如一次私密的个人旅行,过程的感受结合自己的生活和情感经验,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诗歌不是用来背诵甚至不是用来解释分析,而是用来感受、品味和想象的,这本身就是诗歌美学的追求。美学中有“认知诗学”流派,他们的观点之一是,作家呕心沥血的作品并不是“自足”的,它不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系统,而是打造了一个筐,创设了一个开放的平台,其中的内容和展演的节目,需要读者带着自己的知识储备、生活经历、审美情感去填充和丰富,阅读的过程是作者和读者共同构筑另一个世界的过程。这是一个“二度创作”的过程,最后,作品变得更丰满、充盈、鲜活,也同时走出一个被改变了的读者。所以认知诗学圈内有一个叫“写读连续体”(writing and reading)的说法。

余秀华诗3

百年新诗史既是中华民族百年来的启蒙史、救亡史、复兴史、情感史,更是整个民族对新诗人创作的一部接受史和传播史。诗意的共鸣与媒介力量的联手,正在赢得新诗的再次复兴。

先看“余秀华现象”。余秀华,1976年出生于湖北钟祥石牌镇横店村,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肢体行动不便,高二辍学赋闲在家。1995年19岁的余秀华“在非自由恋爱下结婚”,这段婚姻除了给她带来一个现在已经19岁在武汉念大学的儿子外,更多的是不幸和苦闷,现在两人并未离婚,但多年来已少有联系。她从2009年开始写诗,主题多关于她的爱情、亲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残疾和无法摆脱的封闭村庄。迄今她已写了2000多首诗。《诗刊》编辑刘年在2014年9月下半月刊以《在打谷场上赶鸡》为题郑重推出余秀华的9首诗歌,11月23日微信公众号平台“读首诗再睡觉”推送她的《你没有看见我被遮蔽的部分》,引发诗坛广泛关注。12月15日余秀华去北京参加由《诗刊》社和中国人民大学共同主办的“最底层的人”诗歌朗诵会,2015年1月余秀华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睡你》《我爱你》等爆红新浪微博和微信朋友圈,1月12日美国俄勒冈大学比较文学博士、Morehouse College(莫尔豪斯学院)沈睿教授推出了长篇微信《余秀华:让我疼痛的诗歌》,称余秀华是“中国的艾米莉q狄金森”,在微信和网络上急速传播。2015年1月28日,余秀华当选湖北省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广西师大出版社和湖南文艺出版社一个月内出版了她的两部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和《摇摇晃晃的人间》,三个月内行销10万余册。其间她接受了《人民日报》、“凤凰网”、“凤凰卫视”、《南方周末》、“新浪网”等主流媒体的访谈。2015年2月以来,余秀华又先后受邀到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武汉大学等高校演讲。余秀华本人则说:“感谢网络”,“我的诗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1]

2015年4月25日广东增城,余秀华凭借组诗《在打谷场上赶鸡》和王单单、胡弦一起荣获《诗刊》“2014年度诗人奖”。女诗人娜夜在宣读授奖辞时认为,余秀华的组诗《在打谷场上赶鸡》,透出了与众不同的人间烟火,她不管不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摇摇晃晃的命运,让她的文字如饱满粗壮的谷穗,充满重量和力量,饱含绝望和希望,很好地诠释了诗歌的强大和生命的沉重。因故未能出席颁奖礼的余秀华在获奖感言中说:“感谢诗歌,感谢生活,感谢生命,感谢每一次美好的相遇。”[2]

“余秀华诗歌热”是博客、微信、短信、网络自媒体创造的一个“诗歌神话”,现在看来,大多数转载还是源于对余秀华诗意的认同与共鸣。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评论家张清华教授说:“余秀华的诗,语言表达比较有力量,有质感,有痛感,文学性也不低。就算不考虑她的身体状况,她也是位不错的诗人。”[3]媒体人魏英杰也认为,“作为一个农民诗人和脑瘫患者,余秀华真正进入公众视野,受益于拥有几亿用户的微信等新媒介的传播,媒体的推波助澜,是余秀华迅速进入公众视野的重要路径。……但这不是余秀华走红的全部。关键还是大众审美偏好及其赏鉴水平。余秀华诗作一开始在社交媒介被自发传播,表明她拥有被广泛认可的潜质。”[4]

迄今和出版的余秀华诗歌的主题内涵,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社会底层爱而不得的困境、乡村草根病患生存的苦难、身残志坚的励志情怀、网民情感的日常抒写。在收入两本诗集的200多首诗歌中,相对来说,大约80首是抒写两情的,占2/5;其次是建立在亲情基础上的乡村生活的艰辛描述,约50首,占1/4;再次是倔强个性抗争励志类的作品,约40多首,占1/5;其它日常情感的抒写约30余首,约占1/7。阙爱与病患构成余秀华人生与诗歌的底色,抗争与宣泄是余秀华作为当代女诗人的亮色与特色。

首先,底层爱而不得的困境。在余秀华所有的情诗中,都隐含着一个共同的悲剧:热烈痴情急切的女子,渴望爱情,想象纯洁的异性之爱,但又害怕全身心的投入,男子初期的纯情、热烈,最终还是离去。长期阙爱扭曲压抑的女性意识,爱而不得的寂寞热烈苦痛,愈挫愈勇的大胆憧憬,让余秀华的情诗显得出离世俗,悖离道德,打动人心。《诗刊》编辑刘年说:“一个无法劳作的脑瘫患者,却有着常人莫及的语言天才,不管不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让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让人对上天和女人,肃然起敬。”[5]爱与痛,贯穿余秀华的情诗。她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是《我爱你》,她已出版的两本诗集开篇都是这首诗: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茶叶轮换着喝:,茉莉,玫瑰,柠檬/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这是一个病患对健康生存的渴望,冲泡汤药,冲泡生命,充满着对健全身躯和美好爱情的渴望,冲泡希望。“仿佛”却又消解了这种希望。雪意象,洁白而易融化,这是单纯而易破灭的梦想,即精神之恋。在封闭但“干净的院子里”,写的是外在环境实际是写内心洁净,情感的纯粹。“读你的诗歌”,想念你,这不合世俗的精神之恋,稍纵即逝,“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岁月老去,“我”已不再青春,病体也无法再为爱伤心。关于庄稼的书,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健全人体与病残身躯之间的对立,充满了对健全肢体、完美爱情的渴望。“我”要用一本书来寄托自己对你热烈的爱情,但这爱情又为世俗社会所不容,“我”残缺的肢体也会令它方生即死,这向死而生的爱情让“我”提心吊胆,但是,“我”依然爱你。全诗是纯净、热烈、隐忍的,但又是悲壮、惨烈、抗争的。

这是余秀华独特的爱情方式。无论灵肉结合实现与否,精神之恋总是寄托着美丽的幻想与热烈的憧憬,而病体的残缺或者其他条件的不完整性,又往往成为爱情悲剧的共同原因,所以诗人的心灵悲剧又往往会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另外如《向空中挥手的人》《面对面》《关系一》《手持灯盏的人》《不要赞美我》《悬石》《源》《致》《呼伦贝尔》《在我们腐朽的肉体上》《如何让你爱我》等,余秀华的大多数情诗都具有类似的情结与独特的表达。从现代的眼光来看,这种大胆真挚的女性抒情,其实正是一个病残躯体长期性压抑的正常宣泄,它是健康自由的,也是符合正常人性的。

其次,草根乡村病患生存的苦难。余秀华诗歌中充满乡村病患家庭的苦难叙事,父母年老,治病护养,相依为命,还要担心女儿的未来,插门女婿,性情冷漠,粗鲁打骂,孙子年幼,女儿力不从心,艰难自理,焦虑苦闷,日夜煎熬。这些都在余秀华的诗中有所体现。所以,横店村里淳朴的村民,甚至许多曾经支持帮助她走上前台的人,还有如“中国诗歌流派网”编辑王法、《荆门晚报》编辑黄旭升、荆门人民广播电台台长李书新、《诗刊》社编辑刘年等,对她的泼辣极端脾气也都能同情、包容和宽解。

诗人对这些苦难的表现并非想要唤起怜悯,而是饱含着强烈的隐忍与倔强的抒情,读来令人震撼。如《我养的狗,叫小巫》:我跛出院子的时候,它跟着/我们走过菜园,走过田埂,向北,去外婆家//我跌倒在田沟里,它摇着尾巴/我伸手过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净//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比我好看。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就去跳舞/他喜欢跳舞的女人/喜欢看她们的屁股摇来摇去/他说,她们会,声音好听。不像我一声不吭/还总是蒙着脸//我一声不吭地吃饭/喊“小巫,小巫”把一些肉块丢给它/它摇着尾巴,快乐地叫着//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我们走到了外婆屋后/才想起,她已经死去多年//

狗于人是孤单寂寞时的陪伴,女诗人被醉酒丈夫殴打后跛向外婆家寻求安慰。跌倒了,小狗为女主人舔血,突出了脑瘫女子的无助和可怜。北京打工的丈夫却在外跳舞,“我”的隐忍无奈由一个喂狗的动作传达出来,女诗人蔑视丈夫的炫耀。家庭暴力中,小狗的乞怜与女子的倔强内心更加令人同情。结尾催人泪下:外婆已经死去多年,那个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人已经逝去,“我”更加无助孤单,而只有小巫能够陪伴安慰“我”。隐含的夫不如狗的愤怒,早已溢出纸背。

《一包麦子》写的是年老父母的辛酸无助与无力感恩:第二次,他把它举到了齐腰的高度/滑了下去/他骂骂咧咧,说去年都能举到肩上/过了一年就不行了?//第三次,我和他一起把一包麦子放到他肩上/我说:爸,你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举不起一包小麦/是骗人呢//其实我知道,父亲到90岁也不会有白发/他有残疾的女儿,要高考的孙子/他有白头发/也不敢生出来啊//

年迈的老父亲要强能干,但年事已高,终于举不起一包麦子。造成女儿脑瘫的自责和内疚,比这包麦子更重地压在白发人心头。女儿的安慰,想报答父母而不能的愧疚,祈愿父亲强健平安。“不敢”包含着对父母的深沉感恩和歉疚。结合2015年4月底诗人在湘西演讲时得知母亲肺癌入院连夜赶回武汉,可以看出余秀华家庭里的艰难处境。

《诗刊》编辑刘年说:“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6]当代底层乡村虽然可以打工,生活环境有所改善,但家中若有一残疾女儿要照顾,父母年老体弱,女儿孙儿都要护养,仅靠低保还是很困难的。“不自由的婚姻”又加重了敏感女诗人的痛苦。这种苦难叙事在网络时代会被放大,更加唤起了广大网民的人生悲悯。

再次,身残志坚的励志情怀。余秀华说:“于我而言,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安静的人,我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我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但是我所有的抗争都落空,……但是我根本不会想到诗歌会是一种武器,即使是,我也不会用,因为太爱,因为舍不得。……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7]余秀华的诗歌得以在博客、微信上迅速广泛流传,其中最大的因素就在于“脑瘫”、“农村”这两个标签与“女诗人”之间的张力关系:身残志坚的励志精神,或者丑小鸭、灰姑娘的故事,网上戏称“心灵鸡汤”。但余秀华是真诚的、粗粝的,真实不做作,所以赢得了网络内外诗歌读者的认可,其励志效应正在不断放大、延展。

《下午,摔了一跤》就展示了这种真实的场景:提竹篮过田沟的时候,我摔了下去/一篮草也摔了下去/当然,一把镰刀也摔下去了//鞋子挂在了荆棘上,挂在荆棘上的/还有一条白丝巾/轻便好携带的白丝巾,我总预备着弄伤了手/好包扎/但10年过去,它还那么白/赠我白丝巾的人不知去了哪里/我摔在田沟里的时候想起这些,睁开眼睛/云白得浩浩荡荡/散落一地的草绿得浩浩荡荡//

残缺病体的挣扎与血污,年老体弱的母亲为了防止敏感女儿绝望自杀,让她每天割草喂几只兔子,然而她却不幸跌入荆棘丛生的田沟中。在无助中她对关爱自己的人依然心存感激,依然渴望纯洁的爱,向往着健全的生命活力。“白纱巾”、“白云”,关爱的纯净;两个“浩浩荡荡”极写云的自由自在和草色的茂盛,反衬女诗人的艰辛无助与不屈的火热灵魂。《你没有看见我被遮蔽的部分》表面写中年爱情,其实也可以看做是一首热切抗争命运的生命之歌。纯净的爱情虽然注定了悲剧的结局,但依然在生长。“我”寂寞无爱的残缺生命已走过中年,“人老珠黄万事休”,爱得急切,深陷其中,隐忍着去爱你却不敢说出“我”隐瞒的关于肢体和生活的真相。网友(或者顾影自怜的事物)对“我”的安慰令我感动,我有充满虔敬的爱,也有清醒的自知之明:这份感情终是悲剧。“我”本想放弃这无结果的执著,但却无法释然地把你放下。矛盾纠结之后“我”只能把你留在心底,“我”的残缺的肢体、无法自立的生活现状还是遮蔽着好。但是,“我”对你的爱却在艰辛的挣扎中发出更加热烈的光芒。又有谁能阻止一个身残志坚内心强大的女子去追求一份灵肉谐和的美丽爱情呢?物质贫乏与灵魂富有的反差令人扼腕,深藏在残缺肢体中的生命火焰令人惊叹。

正如《诗刊》编辑刘年推介的那样,“她的内心,没有高墙、铜锁和狗,甚至连一道篱笆都没有,你可以轻易地就走进去,然后,可以放心大胆聊她的脑瘫,聊她的丈夫和孩子,聊她的爱情观,聊她的被打,她的智商不仅不低,反而很高,她还是省象棋队的队员。‘我相信死亡是公平的……我相信我是幸福的。’她的强大、她的力量、她的绝决与她的诗歌《我养的狗,叫小巫》里展现的完全一致。”[8]封闭的乡村生活的苦难曾经令余秀华感到绝望,但更多地却激发了她生命中的艺术潜质。如《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我知道结果是这样的》《婚姻》等诗作,通过里尔克诗歌和网上阅读的启蒙训练,她左手压住右手,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完成了2000多首诗篇,赢得了当代中国杰出女诗人的桂冠。一个励志的“诗坛海伦・凯勒”的故事也就传播开来。

最后,网民情感的日常抒写。余秀华诗歌中的“我”几乎都可以置换为“我们”,她用她的诗歌不自觉地充当着中下层网民日常情感的代言人。余秀华自己曾说,“一直深信,一个人在天地间,与一些事情产生密切的联系,再产生深沉的爱,以致到无法割舍,这就是一种宿命。比如我,在诗歌里爱着,痛着,追逐着,喜悦着,也有许多许多失落――诗歌把我生命所有的

情绪都联系起来了,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让我如此付出,坚持,感恩,期待,所以我感谢诗歌能来到我的生命,呈现我,也隐匿我。”[9]余秀华诗歌中表现的大都是现实社会中无法直接呈现而又无法割舍的爱恨情仇,希望与宿命的悖论,这往往也是底层民众共通的人生体验。

余秀华的获奖组诗《在打谷场上赶鸡》就是如此。其中的同题诗作中就写满共通的人间情感:然后看见一群麻雀落下来,它们东张西望/在任何一粒谷面前停下来都不合适/它们的眼睛透明,有光/八哥也是成群结队的,慌慌张张/翅膀扑腾出明晃晃的风声/它们都离开以后,天空的蓝就矮了一些/在这鄂中深处的村庄里/天空逼着我们注视它的蓝/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也逼着我们深入九月的丰盈/我们被渺小安慰,也被渺小伤害/这样活着叫人放心//那么多的谷子从哪里而来/那样的金黄色从哪里来/我年复一年地被赠予,被掏出/当幸福和忧伤同呈一色,我乐于被如此搁下/不知道与谁相隔遥远/却与日子没有隔阂//

麻雀、八哥对食物的贪婪与冒险,显示了鸟儿的生命自由而有光芒,这种动感正是相对于“我”的行动不便和思想的自由飞翔。没有飞鸟的九月天空更加空旷,人也显得更加孤单、渺小。而蓝天引发了诗人的遐思与警醒。现代世俗人生只有狭隘与虚无,人们只知道向大自然索取,只看见眼前利益,却忽视了祖辈的创造与大地的恩赐。蓝天的空旷让诗人意识到大自然的丰富与人类个体力量的单薄,因为虔敬而心安,因为个体力量的微小而自卑,人类只有敬畏大自然的恩赐,与之和谐相处,“这样活着叫人放心”。九月的大自然丰收了,大地给予人们金黄的谷子,养育人类。受到大地的启示,“我”这么多年来的写作,被亲人朋友赠与同情和关爱,“我”的心灵被诗歌一次次掏出。“我”收获了幸福,也遭遇过忧伤,这和九月秋天的内涵(丰收/凋谢)是一色的,“我”也乐于这样被安放在这里(打谷场上),安静地生活下去。这样,“我”与虚幻的梦想相隔遥远,却在封闭村庄的打谷场上和生活与土地贴得更近。诗中有现实局限与理想自由的矛盾,有祖先和现代人对大自然情感的变化,有大地的丰富无私与人的忧伤渺小之间的对比,更有放下虚妄贴近日子的坦然与幸福,这些其实都是中下层人们生活的真实感悟。第二节中的“我”也可以置换为“我们”,跟上一节一样,这既是余秀华的个人情感,也可以看成是当下中国社会群体的日常体验。

余秀华诗歌被关注,除了诗歌的意旨内涵引发读者共鸣外,还在于她大胆泼辣的艺术创新。

她的新浪博客名叫“云端梦呓”。2014年12月17日,她参加在中国人民大学举行的诗歌朗诵会后,回到湖北钟祥石碑镇横店村八组的家里。两天后在博客上发表随笔《想拥抱每一个你――北京之行略记》,最后一句话是:“我希望我写出的诗歌只是余秀华的,而不是脑瘫者余秀华,或者农民余秀华的。”这是女诗人的艺术自信和自我警醒。的确,余秀华的艺术创作在当下诗坛可能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为独特的。

首先,新奇大胆想象的刺痛感。余秀华曾说,诗歌“不过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不过是当心灵发出呼唤的时候,它以赤子的姿势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10]真诚诗情的跳跃与沉潜,在诗歌中往往借助意象、想象来加以表现,摇晃的神志、摇晃的人间,都得由诗歌来抵御压力支撑梦想。在《可疑的身份》中,女诗人借助奇特的想象虚构自己的灵魂身份,抒写了世俗对个人精神出轨的质疑。其中“雪”是“我”纯洁的爱情,“火”是“我”内心炽烈的奋不顾身的,它为世俗道德所不容,充满着罪恶感。“幽暗的月光”,是深埋心底的爱的愿望。“无法打开的桃花”,“吹不到自身的春风”一生执著,大胆的想象、隐喻,写出了残疾女子对真爱的梦幻与坚持,但她更明白这种爱情在自己身上无法实现。“盗走城市”,是一个乡村病患女子对城市生活的梦想,在虚拟的诗意想象中,都市变得“熟悉”起来,但“我”却无法得到世俗社会的理解与认可,“一贫如洗”。自我灵魂中的恋爱,自我精神的放逐,很快受到道德理智的抑制。然而,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爱情,只能在深夜自己的心中燃烧,熄灭,留下更深的寂寞与苍白。全诗写心灵,写,写精神的放逐,全部都在虚拟的想象空间展开,变成生动鲜活具有刺痛感的事件直指人心。

其它如《女人的马》《嘲弄》《梦见雪》《雪》等诗篇,也都借助大胆的激情想象完成,虚构的事件本身的荒诞与情感的深沉隐秘让人动容。《诗刊》编辑刘年介绍说,“诗歌是灵魂的自然流露”,这是余秀华对诗歌的理解。[11]灵魂的自然流露使激情想象更具本色,击打人心。所以,学者和诗人沈睿说,“余秀华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而不是写出来的充满装饰的盛宴或家宴,而是语言的流星雨,灿烂得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让你的心疼痛。”[12]诗歌的想象必须借助于语词创新的穿透力,才能达到直抒胸臆所无法完成的抒情效果。

余诗的接受和传播是自媒体时代诗歌唤醒的猎奇心理、悲悯情怀及从众心态促成了“诗歌神话”。自媒体放大了神话效果。正如她自己所说:“作为我,一个残疾得很明显的人,社会对我的宽容度就反映了社会的健全度。所以我认为只要我认真地活着,我的诗歌就有认真出来的光泽。”[13]我们的社会在走向更加文明包容,诗人余秀华依然在路上。

百年新诗,从晚清学堂乐歌至今,新诗与音乐都一直紧密结合在一起,成为新诗从小众化到大众化的必要途径。当然更多的还是纸媒报章、诗集、手抄报、文艺期刊的大量出版发行,促进了诗歌的传播和发展。21世纪以来,网络新媒体不断改变着文学的创作、传播、接受方式。正如学者欧阳友权所说,在主体观念上,新媒体用平民化叙事/抒情促动文学向“新民间写作”转型,用技术方式为文学生产赢得了更大的艺术自由度,以“词思维”、“图思维”的符号表征和“自娱娱人”的新理念拉动文学深层观念的调整,为文学体制更新探索新的路径;从文学本体构成看,网络媒体在“文学与生活”关系的基础上增设了“文学与虚拟生活”的关系,添加了文学生产的“赛博时空”维度;从媒介要素看,网络写作从语言文字向数字化“比特”转变,文学文本由“硬载体”走向“软载体”存在,让作品的形态构成和传播方式出现本体论转向;在文学的生产要素和价值律成关联上,数字媒介创作以键盘鼠标替代“文房四宝”,用界面操作解构书写语言的特性,使文学作品的“文学性”问题成为技术“祛魅”的对象,导致传统审美方式及其价值基点开始淡出文学的思维视界等等。[14]的确,新媒体正在愈来愈深入地促进着我们的文学观念、文学创作和文学传播接受的转型。

新诗与新媒体的联姻,正在改写新诗的边缘化处境。电视诗歌散文、短信诗歌、博客、微博、微信圈中流传的新诗作品,在近四亿网民、五亿多手机用户、三亿多微信受众中,影响力不断扩大。因此,平面媒体纷纷增加网络版或电子期刊,《诗刊》《星星》等也在21世纪初主动开设了网络民间版面,近年来又先后开设了“微信公众账号”,对民间和草根诗人予以关注和助推。平媒与新媒体形成良性循环。“余秀华诗歌热”就是这一良性互动的产物。

余秀华诗歌中描述了社会底层爱而不得的困境、乡村草根病患生存的苦难、身残志坚的励志情怀、中下层网民的日常情感,对网络诗歌消解人文精神的负面评价或许会有所纠正。而她诗集的热销与媒介走红,也会促使更多的民间诗人利用自媒体等多种方式,扩大新诗的社会影响力。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吕家乡教授认为,“余秀华能够写出更多更好的诗篇,……凭着已有的贡献,她也不该被新诗史忘记”[15],可谓前瞻之论。

注 释

[1]《诗人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燕赵都市报》,2015年1月22日。

[2]据罗艾桦新闻:《余秀华摘得〈诗刊〉年度“诗人奖”》,《人民日报》,2015年4月27日。

[3]《余秀华第一本诗集签约》,《华西都市报》,2015年3月2日。

[4]魏英杰:《社交媒介成就了余秀华神话》,《新京报》,2015年1月19日。

[5]刘年:《诗歌,是人间的药――余秀华和窗户的诗歌编后记》,《诗刊》下半月刊2014年9月“双子星座推介”栏目,第21页。

[6]刘年:《诗歌,是人间的药――余秀华和窗户的诗歌编后记》,《诗刊》下半月刊2014年9月“双子星座推介”栏目,第21页。

[7]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余秀华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q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2页。

[8]刘年:《诗歌,是人间的药――余秀华和窗户的诗歌编后记》,《诗刊》下半月刊2014年9月“双子星座推介”栏目,第21页。

[9]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余秀华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q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1页。

[10]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月光落在左手上q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3页。

[11]刘年:《诗歌,是人间的药――余秀华和窗户的诗歌编后记》,《诗刊》下半月刊2014年9月号 “双子星座推介”栏目,第21页。

[12]沈睿:《余秀华:让我疼痛的诗歌》,《月光落在左手上q代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13]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月光落在左手上q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3页。

[14]欧阳友权:《传媒推力与文学魂归》,选自《数字媒介下的文艺转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页。

余秀华诗4

去年年底,沉寂了近40年的余秀华带着她的诗歌,如一阵龙卷风席卷了媒体界、诗歌界、出版社、学术界、网络等多个领域。但当我们讨论她的诗歌时,却始终绕不开她的本身:农村妇女、脑瘫。

如今,余秀华被众多荣誉包围,不知在宁静、清苦的日子里过惯了的她,未来是否会如额前的刘海发生改变?

“感觉像坐火箭”

一夜之间,“余秀华”三个字如一声春雷响彻中国,对突如其来的出名,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像坐火箭。”

2014年初秋,北京农展馆南里10号办公室,《诗刊》编辑刘年没有午休,盯着偶然点开的博客,陡然来了精神:“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多年不曾遇到好诗的刘年像打了一剂强心针,等不及例行的报稿时间,打稿签、二审、三审,就直接印刷出版了。

谁也不曾想到,刘年的个人喜好竟然引发了一系列“余秀华”事件。

随后,她的诗歌被发在《诗刊》的微信公众号上,转发量瞬间就上了5万条;紧接着余秀华又参加在中国人民大学的读诗会,登上《人民日报》。

最后,诗歌《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余秀华”三个字井喷式爆红。

这首诗歌被江苏同城网的编辑王小欢偶然间发掘,他瞬间被它浓烈的感情、露骨的文字所吸引: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大胆又吸睛的“睡你”二字,让这首诗在微信公众号“民谣与诗”上一经,三天内转发量达到100多万次,算上微信至少20倍的“乘数效应”,总转发量在千万次以上。

莫名的,余秀华就火了,就连她那无人问津的小山村,也一下子人头攒动。

湖北钟祥石牌镇横店村,一个偏僻的小院里,几十家媒体,上百名记者蜂拥而至。

当地政府官员来了,先送来了崭新的电脑,又送来了“钟祥市作协副主席”;

粉丝来了,穿过大半个中国,跟余秀华拍了合影;

出版商来了,十几家争版权,有的还要下跪,其中两家在征得她的授权后,在短短十天内就将诗集上线预售;

还有各色的“诗人”、保险业务员、民间组织人士、影视公司……

小院门前落寞已久的晒谷场,印上了一圈圈的车轮,像极了余秀华即将变道的人生轨迹。

脑瘫与抗争

变道之前,余秀华的人生是悲苦的。

1976年3月,余秀华出生时因为倒产造成脑瘫。4岁之前只会爬行,6岁时,父亲余文海给她做了学步车:一个支架固定在4个废旧轴承上, 开始了她“摇摇晃晃”的人生。

令人欣慰的是,余秀华虽然是脑瘫患者,但除了在行走上不方便、语言上不清晰外,智力与常人无异。

曾经,她也与命运做过抗争。

上学时她很努力,一首《无名星》的诗还获得过校刊征文第一名。她把自己比喻成一颗无名星,不自卑、不羡慕。

还不会走路那会,家里来了客人,她会沿着田埂在泥土里爬很远,仿佛在向别人证明,“我也可以迎接客人”。

可好强、倔强的外表,却摆脱不了现实的冷漠和残酷。在世俗的眼光里,在别人一次又一次的嘲讽里,她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拿起生锈的菜刀,往左手腕上割,好在父母发现及时,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可从此,她变得沉默寡言。高二那年,语文老师在她歪歪扭扭的作文上画上一个“0”后,她烧掉了所有课本,辍学回家。

割不了草、收不了稻子,回家后的余秀华彻底变成了一个闲人,只能在家看院子。看着越发沉寂的女儿每天在小院里唉声叹气,老两口愁白了头发。一听村头有人转让小卖部,两人连忙扔下农活,央求人家把小卖部转给余秀华。

从此,余秀华一边经营小卖部,一边看书,从《知音》到《宋词》,什么都涉猎。一有所悟,就在书上歪歪扭扭地写几行字。也是在这段岁月里,她酝酿并写下了第一首诗――《印痕》,把她残疾的身体在泥水里匍匐时留下的凄楚痕迹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为她日后走上诗人的道路埋下了伏笔。

虚无的爱情

身体残疾带来的生活不幸,为她后来的诗人身份蒙上了一层悲悯的色彩,而婚姻似乎成了余秀华仅次于身体缺陷的第二大伤痛。

对于一个19岁的平常女子,谈恋爱、结婚、生子,是一件平常、容易的事,但对于余秀华来说,却是大事。余秀华父母常常为此夜不能寐。那年冬天,流浪到村里的四川人尹世平上门提亲,余秀华的父母一下被感动,“只有他不嫌弃我女儿。”两三个月后就安排了两人的婚事。可当时的余秀华根本不懂什么是婚姻。

婚后两人一个在城里打工,一个留守在村里,一个酒后浑浑噩噩,一个在诗歌世界勾勒情感。没有交集。

为了摆脱这段没有情感基础的婚姻,2012年她不顾父母反对坐上了去湖北钟祥荆门市的火车,准备讨米(乞讨)求生。

到荆门第一天,余秀华掏出来之前买好的瓷碗,跟在几个老头后面学乞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老头们娴熟地跪下来,不停地叩首。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拿着碗的余秀华,局促地注视了良久,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弯曲膝盖,可瞬间又本能地挺直,要强的她始终没办法下跪求生,只会站着。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老头的碗被硬币敲响了6次,她的碗却像刚买时一样干净。

出身卑微,却没办法在卑微里过活,余秀华讨厌这样的自己。“讨米”只进行了一天,回来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更加疯狂地写作,宣泄出内心所有的苦楚。也正是这些痛苦的经历,让她的诗歌充满了灵魂和骨血,所以一经发现,她的名字便红透了大半个中国。

2014年12月在中国人民大学的读诗会上,余秀华颤抖地读了一首诗:“他喝醉了酒,他说在北京有一个女人/比我好看……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成名后的她,终于得到机会对婚姻进行昭告天下式的控诉。但丈夫尹世平却因此把头埋得更低了。

如今两个人碰到一起,像两头牛一样,哼都不哼一声。

可这并不妨碍余秀华寻找虚幻的爱情。

她大胆地把偶像照片贴在博客里,她毫不避讳地把写给偶像的若干情诗贴在论坛里。一次,她跑到一个偏远的火车小站,就是为了见一见在QQ中对她关爱有加的、素未谋面的诗友。

诗里诗外

几十年的爱恨痛楚,貌似都在为这一时刻爆发。

人大的读诗会在一间几十平米的教室里,余秀华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红色羽绒服,扎着毛燥的马尾。吐字时,右手的话筒会随着头部用力地摇摆而颤抖,她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和局促。

在手机、相机、西装革履的听诗人的映衬下,她是一枚格格不入的沙粒。

这是成名之初,镜头里的余秀华。

那时候,对于远道而来的记者,她会出门迎接,在田野间的小路上,走起来摇摇晃晃。

电视台的来了,拉她表演写诗歌,她坐在用四根钢棍支起的板子前,在记者铺开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因为写字时要全身用力,那张单薄的“书桌”在她面前颤抖着。众人在背后拍摄,她尽可能的配合,微笑。

媒体圈里评价余秀华直爽、好脾气,这样的赞誉却很快斗转直下。至少本刊记者联系她时并不顺利。

从出版社找来她的电话,按惯例给她发去一条慰问与邀约采访的短信,短信长达350字,言语之间表达了记者采访她的诚恳用意。一天过去没有回复。

第二天直接打了电话过去,自我介绍后,电话那头的余秀华吃力又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想接受采访,不要打来了。”然后挂掉电话,干脆、无犹豫。

出版社的朋友宽慰说:“诗人的情绪捉摸不透。”

余秀华成名后,连续4个月辗转北京、昆明、上海、杭州等多地参加读诗会、讲座,将原本属于平静世界的人,置于喧嚣声中,难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改变。余秀华也不会例外。

她开始介意媒体记者把她付诸报端的形象:“这段把我描述的太丑了。”

她会毫不留情地写博文控诉最早报道过她的记者:“突然觉得人心险恶……这个时候,我是被他当成工具炒作他自己。”欣赏她诗歌的友人劝她,不要被虚名浮利所困,心态放平实些。

而她在记者面前的“战斗力”,也直线上升。比如有记者问:你喜欢“调戏”记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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