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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父亲(精编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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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父亲范文1

人声渐稀,街道慢慢安静了下来,各家店铺都准备关门,而在城东头那条街上,白日大门紧闭的店铺则纷纷开张,门外挂出流光溢彩的灯笼。每当这个时候,这条白日名为麓丽街的街道在传闻中有了第二个名字――陆离街。

一条只在夜晚开张和热闹的街道,一条在传闻中鬼魅频出,诡异光怪,离奇事件层出不穷的街道。

(一)

街口转角,衣衫褴褛满面灰尘的小姑娘飞快地跑着,眼见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就要追上了她。她慌忙一扭身躲到了路边正准备收摊的卖萝卜小贩身旁半人高的大箩筐后面,蜷缩着瑟瑟发抖。

两个大汉没有注意箩筐,而是向前追过去,本以为躲过了一劫,可是小贩突然喊出的一句“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将两个大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姑娘手心沁出层层细汗,心中慌乱得不知道是该继续躲在筐后面还是该冲出去继续跑。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么些天才只吃了两个馒头。

在两个大汉就要冲到箩筐后面把她抓出来的一瞬间,从小姑娘身后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抓着她的衣领拎起了她。

眼前景物突然飞逝,等小姑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一家小小的包子铺里了。

对面坐着的年轻人一身白衣,皮肤白皙,书卷气十足,他温和地向她一笑,朝小二要了一笼包子。

她意识到,自己被人救了。

“他们为什么追你?”他给狼吞虎咽的她递过去一杯茶水。

“家里洪灾,父母都被冲走了,我从颜国过来投靠我婶婶。但是来了才知道我婶婶也已经不在了。我饿得不行了,昏倒在街上。刚才那两个人救了我,给我买了两个馒头,说给我找份工。我原以为遇到了好人,谁知刚才偷听到他们讲话,才知道是想把我卖到季尚书府服侍季家大公子。”她喝了口水接着说,“我这几天听这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个季家大公子季长川,这人是个断袖,却偏偏喜欢招惹姑娘。他总是以一个多情公子的样子极尽温柔地诱惑那些姑娘。受了骗的姑娘进了他家的门,他就会对姑娘使出各种手段蹂躏和践踏,把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据说是他养了好些个妖怪和小鬼,那些姑娘就是他用来喂给妖怪和小鬼的。所以,在这里没有人愿意去做季长川的侍女。”

“原来是这样。”他浅浅一笑,微微摇头,眼睛映着细细碎碎的淡金色烛火光芒,柔和得像初春酣眠刚醒的花朵。

看着他的小姑娘红了脸:“公子,你身边缺不缺侍女书童什么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跟着你可以吗?”她看着他只是笑着而不说话,又小声说,“我可以不吃包子的,馒头就行。”

“好啊。”他笑着温和地点点头。

“那我该怎么称呼公子呢?”她欣喜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叫季长川。”他在桌上放下几粒碎银,起身走向门口,回头朝她笑着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呢。”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而清澈,脚步却没有停留。等小姑娘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季长川打开白折扇,身后衣角却突然被什么扯住了。他回头,小姑娘将手里捏着的碎银子放回他手心。

“我不反悔,我想听听公子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她咬着嘴唇向他笑。

季长川伸手揉揉她的头顶,唇角弯成柔和的弧度:“好啊。”

果然还是小姑娘比较好骗呢。

(二)

季府。

“川儿,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爹帮你上门提亲。”

“孩儿正想跟爹说呢。前几日在承安寺游园会,我看见一个姑娘,别的姑娘都在拈花折柳,偏她一人在花下舞剑,杏花满头。这姑娘不算极美,却是清丽脱俗。后来我差人打听,这姑娘是谢桓谢员外家的二小姐,名叫谢芳菲。”

两日后。

季琛找到季长川:“川儿,我派人去打听了这谢小姐。这谢小姐身上有晦气啊,听说这两年来有过几个人向谢家提亲,但提亲后男方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诡异离奇的变故,导致亲事作罢。听说有的是男方突然变得神神叨叨地说见了鬼;有的因为替她摘花而从树上摔下来,摔折了手;有的是全身突然起了一层又痒又痛的红斑,连月不退,直到退了亲事,才渐渐消退。我看川儿还是换一家小姐吧?”

“这种传闻爹你也信?”

“事关我儿,不能马虎啊。要不然爹先派小四小五去扮成求亲的公子去探探?”

“小四小五跟我一样不会武功,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怕是会有危险,爹不如找个会捉鬼降妖的道长去一探究竟。”

翌日。谢家迎来了位书生样子的少年。

“小生楚白川,平城秀才,家父如今在平城务农。小生倾慕芳菲小姐许久,今日特前来向谢员外提亲。这幅小生所画的《红梅映雪图》,送给员外大人作见面礼。”楚白川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红丝带系着的画卷双手奉送到谢家管家手里。

打开画卷,谢员外轻捋胡须,脸上浮现笑意。这幅画笔力遒劲恰到好处,实为上乘之作。这少年眉眼俊朗,温文有礼,他觉得还不错:“我今日还不能回复你,还需要问问小女她的意思如何。三日后给公子答复如何?”

“自然自然,小生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让小生见上芳菲小姐一面?”楚白川拱手。

谢员外点点头。

游廊之中,楚白川远远地看见蓝衣银边滚纱绣裙的小姐站在屋中朝他柔柔一笑,眸底光华清莹。

“芳菲见过公子。”声音如泉跃青石。

楚白川快步上前,可当他走到屋檐下时,谢芳菲一声惊呼,他受惊停住脚步。

当此时,面前一黑,一片青灰瓦片从头顶直直坠下擦过他鼻尖,在鼻梁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落地碎成几片。

他忙抬头。

屋顶上没有人。

好险。楚白川心道。要不是谢小姐刚才喊了他一声,现在他的脑袋应该已经开瓢了。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瓦片,青灰色之上似乎有点点斑驳红色。

他蹲下身,拾起瓦片,上面是一些红色的字。

他嗅了嗅,是未干的血迹,将碎瓦片拼好,上面是一行血字:欲夺我芳菲者,死。

此时谢芳菲已来到他身边。她看到这一行血字,手中绢帕捏在手中,微微颤抖。沉默良久,末了轻叹一声:“公子请回吧,芳菲乃不祥之人。”

楚白川还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姐已回到房中,关上了门。

楚白川在回季府的路上,打听到了这么个说法:谢小姐曾经去过陆离街,被那里一只魅鬼看上了,此后那魅鬼日日跟在她身边。凡是靠近她身边的年轻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三)

傍晚时分,又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来到谢家。

公子挥了挥手,身后仆人陆续上前,谢府会客厅中便多了两盒千年老参,一对枚碧玺镶金的步摇和两坛翠云阁珍藏的百年桃花酿和五匹七色缠玉银丝绢。

“在下季然,季琛季大人家的远房表亲,曾有幸得见芳菲小姐花下舞剑,思之若狂,今日来向芳菲小姐提亲。”季然向谢员外拱拱手。

谢员外捋着胡须,这年轻人年少多金,举止投足中颇有一番清华之气,却有些冷傲的样子,他不太喜欢。但是他这位表亲季琛季大人可是不能得罪的。这季琛是白国唯一一名因为在八国宴上舌战七国而被季天子赐予国姓的白国官员,如今在白国身居礼部尚书的高位。

“呵呵,这件事老夫还须问过小女才能给公子答复。”谢员外说。

季然拱手一笑:“不知今日,我能不能见见小姐亲自问问她?”。

“小女去普安寺上香了,不知何时才回来。”谢员外面露难色。

“那我便在这里等她。”季然向谢老爷拱拱手,气定神闲地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等,丝毫没有半分尴尬的样子。

谢老爷一直陪他坐在厅中。

一直到夜色黑尽也没等到小姐回来。

季然有些开始昏昏欲睡。他以手支额,睡了过去。

自己白色中衣上满是斑驳血迹,面前厅中,一人浑身是血,被一根绳子吊在梁上,身上穿的正是他的外袍。

季然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画面。

一声女人的惊叫传来,季然才发现谢小姐正站在门口,扶着厅柱身子不住地颤抖。

厅中其他的人都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都一动不动。

季然扶谢小姐在椅子上做好,走向身旁歪坐在椅子上的谢老爷,一只手试探他的鼻息,另一只手掀开他的眼皮,扯下一根头发丝轻触向他眼中,谢老爷眼睛受到刺激而马上闭合。

“芳菲小姐别担心,看来只是昏睡过去了。”季然用同样的方法检查了倒在地上的管家和几个侍仆,也都只是昏睡而已。

“小姐不如先叫几个家丁过来吧,看看府上有没有少什么人。”季然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谢小姐道。

他踩在椅子上解下吊在房上那人,虽然身上血迹还没有凝固,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他检查了一下尸体,从伤口来看,应该死于胸前的刀伤,死亡时间在今天白天,尸体衣服上的血迹和自己中衣上血都还尚未干透,显然不是这死者的血,而是不久前刚刚被人染上去的。

他问谢小姐进门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她摇摇头,说她进门只看到厅里吊着个人,就叫出了声,然后季然就醒了。

季然走到香炉中想拿出剩下的香料来看看是否有蹊跷,却发现香炉不见了。

谢小姐喊来了厨房的王伯。

王伯说刚才他在厨房,厨房在院子靠近门口的地方,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陌生人进来。他不认识死了的这人,他在府上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人,应该不是府上的人。王伯又喊来了大小姐和府上所有的下人以及出来认人。

季然这才知道,原来大小姐此时也在府上。可是刚才谢芳菲却没有去喊本应和她最亲近的姐姐,而是喊了王伯。这倒是有些反常。

季然用余光扫过王伯,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芳菲,眼眸中似乎有着多于常人的关心和担忧。季然又转眼端详大小姐谢流云。这大小姐面相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因为她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不过举止却是端庄有礼,颇有气质。

有一个伙计认出了躺在地上的尸体:“这人是今早跟卖肉的王屠打起来的那个小地痞。我早晨看见他们在肉摊前厮打,好像是他偷了王屠的肉,这小地痞拿出刀子想要捅王屠,谁知被王屠一个反手折刀,倒是把自己给捅死了。后来王屠被官府收押,这小地痞的尸体就被拖到城东乱葬岗去了。”

(四)

季然舒了口气。还好不是真的在这府上出了命案。

可是这拖个死人来,穿上他的衣服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恐吓?季然想到这里,瞥见一旁谢芳菲脸色凝重,眼中噙泪,盯着死了的那人领口处,手中绢帕攥紧。

季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尸体衣襟里塞着张字条,字条上有几个血色小字:抢我芳菲者,死。

果然。这是告诫他如果抢了芳菲,就会和这尸体落得一样的下场。

季然有些奇怪,刚才他检查过这尸体全身,并未发现有这张字条。那么这张字条是自己凭空冒出来的,还是他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眼花了?

“芳菲小姐应该有很多倾慕着吧。你认为这条子可能是何人所写?”季然想,或许是心仪这谢小姐却又得不到她的人故意所为。

谢芳菲无奈摇摇头,眼中满是落寞:“我自小生得男孩子气,很少有男孩子喜欢跟我玩,也没有过什么倾慕者。自从两年前第一次来人上门提亲,那家的公子后来莫名其妙染上了一身红痒病后,凡是接近我的年轻男子就会发生各种古怪诡异的事情。道士说我沾了晦气,惹了陆离街上的鬼怪。后来年轻公子们对我更是敬而远之的,又怎会有什么倾慕者。”

这时,谢员外已经醒了。季然简略地跟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姑娘不必相信传言,若是不嫌弃,可以让在下帮你把那个鬼捉出来。”芳菲小姐脸上的落寞让季然心生忧怜之心。

谢芳菲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人而不是鬼,他只需要大大方方站出来提亲便好。我也不会因为他穷困或者丑陋而拒之门外,只要他是真心,我就愿意接受。”

“是啊,只要是个能真心对我闺女好的人,伴她一辈子,无论贫困丑陋我都不会阻拦的。可如今,不知是惹上了哪路鬼怪,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谢员外长叹一声,一拳砸在了木桌上。

“今日我就是来提亲的,三天后,我再来请问姑娘的回复。”季然向谢芳菲微微颔首一笑。

“公子你也看到了,这门亲事我不能同意,季公子还是取消亲事吧。”谢小姐留下一声轻叹转身离开。

季然只得摇摇头,向门外走去。然而他却并没有走出院子而是在拐角处轻轻拍住一个侍女:“你家大小姐今年多大了,有人来家里提过亲吗?”

侍女摇摇头,小声说:“大小姐虚岁二十有三。老爷曾经去过一些公子家里倒提亲,但是人家公子都嫌大小姐生得丑。”

“她脸上那么多伤疤是怎么来的?”

“大小姐原本是比二小姐要漂亮的,可是十五岁那年,她房间里起了火,就烧成那样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关系怎么样?”

“小时候挺好的,总是黏在一起玩,可长大了似乎就有些疏远了。”

“对了,大小姐身边有随身侍女,为什么二小姐身边为什么没有随身侍女?”

“二小姐说她喜欢清静,不喜欢有人跟着自己,况且她自幼习武,可以保护自己,于是就不要侍女了。”

“你家大小姐会武功吗?”

“不会。”

(五)

季府。

楚白川和季然对坐凉亭,各自讲述了自己在谢家的遭遇。

当然,楚白川不是楚白川,而是易容之后的季长川,而季然也不是季然,而是陆孑然。

那日当季家父子决定找人先去试探一下谢府之后,季尚书就托人询问平日与他私教甚好的沈峥嵘,问他认不认识捉鬼拿妖的奇人异士。

沈峥嵘说要他去麓丽街找一个叫陆孑然的人,因为他上次亲眼见这人破了阮府蓝颜之魅的案子,心中甚是佩服。

于是陆孑然从被窝里莫名其妙地被季大人请来,让他帮忙探查谢小姐身染鬼魅之事。

沈峥嵘见到陆孑然,摆摆手:“错了错了,不是这个人,你找错人了。”这个陆孑然显然不是上次破获蓝颜之魅那个案子的陆孑然。

季琛奇怪道:“全平城就只有这一个人叫陆孑然啊。”

沈峥嵘想了想,难道那时的陆孑然是戴了人皮面具?于是他问:“你曾经去过阮府捉鬼之宴吗?”

明显还没睡醒的陆孑然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那天我的请帖被人偷了,可能有人冒名顶替我去了。”

原来如此。沈峥嵘叹了口气,果然是找错了人。季琛脸上一片愁云。

“不如让我去试试吧。”陆孑然打破沉默。他此时才算是真正醒了。

季琛看着眼前眸子突然冷峻下来的年轻人眼睛里明亮而清朗的光,与之前迷茫的样子判若两人。于是他点头默许。

当然,季长川是瞒着季琛请陆孑然带他到陆离街易容成他的侍从小五的样子化名楚白川去的谢府。

“娶个姑娘还陪嫁过来个魅魅陪我玩,这不是挺划算?”从温温和和白白嫩嫩,比个大姑娘还秀气的季公子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陆孑然也微微挑起了眉。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季大公子,倒也挺有意思。

“我看这谢员外的确并非趋炎附势见钱眼开的人,倒是更偏爱温和有才的书生一些。”季长川分析道,“既然谢员外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喜欢谢小姐却得不到她的男人搞的鬼。”

陆孑然沉默不语。

陆孑然有双好看的桃花眼。季长川从看见这人第一眼就开始想,如果这人要是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必定极尽绚丽风流,不知道能卷起几番风月。

只可惜,陆孑然脸上向来不挂表情,冰冰冷冷,像个面瘫。白搭了这双好看的眼睛。

“从动机上来看,如果不是因为求而不得,那么就是因为嫉妒。我能看得出来,她们姐妹俩并不亲密。姐姐嫉妒妹妹,妹妹有很多上门提亲的人,而自己就连倒提亲也没人愿意娶。从时间上来看,你被迷香迷倒的时候,大小姐刚好正在府上,有作案时间,而且姐姐的容貌因为一场莫名的火毁掉的,这场大火是因为什么?会不会和妹妹有关系?这些都可能是一条线索。你有什么想法?”季长川拍拍面无表情盯着一处愣神的陆孑然,他感觉这人刚才好像并没有听他讲话。

“明日我们再去一趟谢府吧。我很想看看,如果我对谢芳菲穷追不舍的话,那个鬼魅会不会真的像纸条上写的那样砍了我。”陆孑然依然面无表情。

“以身诱敌?引蛇出洞?这么危险的事情,我陪你去。”

陆孑然看着季长川悠悠然打开折扇一副恬然自得的样子,心里不动声色地盘算着如果带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公子去深入谢府探查的话,究竟是做帮手,还是添麻烦。

(六)

三日之期已到,季然如约来到谢府。

谢小姐避而不见,只推了谢老爷出来说不同意这门亲事。

正当季然尴尬地立在厅中之时,一人一袭白衣,翩翩然然从后门走进了谢府,轻车熟路,沿着游廊直向谢小姐的院子走去。

谢芳菲正在逗弄树上的一只黑白相间的花喜鹊。这喜鹊似乎跟她很熟,一点都不怕人,落在树枝上用嘴拱拱她的手,她捻一条小虫子给它。

“姑娘喜欢养鸟?”从身后清澈如泉的声音吓了谢芳菲一跳。

一人从她身后转到身前,温和一笑间,手中白折扇合上握于手间,向她微鞠一躬:“在下季长川。家父季琛。”

这人书生打扮,衣料却是上等云锦,一张温和讨喜的脸,眉目柔和。季长川这名字倒是取得极大气,只是这公子白白嫩嫩的像块豆腐,好像轻轻一碰就能出水一样,看上去比她这个大姑娘还水灵柔弱。想到这里,谢芳菲不由觉得好笑。

“芳菲见过季公子。”她朝他一笑,她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她是知道季琛的,礼部尚书季琛。他家的公子,不能怠慢。

喜鹊又拱拱谢芳菲的手,她又捻给它一条小虫子。

“这鸟儿怎么不怕你?”季长川睁大了眼睛看着花喜鹊,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我喂了它好多年了,最初是它翅膀受了伤,王伯救了它,那时候我经常去逗它玩,后来就混熟了,它就住在这树上也不走了。”谢芳菲轻灵一笑。

“姑娘跟王伯很亲近?”季长川问。

“嗯,王伯是十年前来的谢家,他手艺特别巧,总会用竹子削成漂亮的笛子给我,还会做精致的糕点。那时候还有一个与他一同来的老伯叫玉伯,玉伯会做各种各样的木工,小鸟啊小兔子什么的,经常送给我和姐姐。小时候父亲不让我出去玩,是王伯和玉伯常偷偷带我们溜出去逛花灯会,猜谜语。王伯还会给我买糖捏的嫦娥仙子。我感觉王伯和玉伯都特别亲切,有些像朋友,又有些像父亲的感觉。”

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王伯提着一个纸袋走进院门,看到季长川在院中,犹豫了一下,转身退出院子,却被谢芳菲唤住了。

“王伯,又做了什么新的小点心啊?”她看着王伯,双眼弯成了月牙,不同于刚才的端庄,而是有了几分。

王伯犹豫了一下,走入院子,向季长川行了个礼,将手中的纸袋递给谢芳菲,满眼笑意。

“这位公子也来一起尝尝新做出来的桂花蛋黄糕吧。这两天新研究出来的。”

季长川将谢芳菲脸上溢出的幸福和微笑收入眼中,拈起一块糕点,向王伯问道:“玉伯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听说他的手艺也不错。”

王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玉伯两年前就去世了。他身体不好,生了一场重病,就走了。”谢芳菲垂眸,将神色掩入眼睫。

“抱歉。”季长川递去一块纯白手绢。

季长川瞥见她腕心竟刻着三个朱红色的小字:苏断剑。笔画有些歪歪扭扭的。

谢芳菲见他盯着她手腕看,忙收回腕子。季长川看到了她眼中警惕的神色。

“苏断剑是谁?”他问。

“苏断剑?你是问这个?”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朝他抱歉地笑笑,眸色黯淡,“我记不清楚了,可能是小时候跟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闹着玩刻下的吧。”

“王伯可记得这苏断剑是谁?”季长川转头问身旁的王伯,因为刚才他余光捕捉到了王伯看到这三个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以及他紧握的双拳。

“芳菲姑娘,可否带我去见见令尊大人,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他说。”季长川将谢芳菲强作镇定神色纳入眼中。心知这三个刻字绝对大有故事。但是他从这两人口中却是问不出什么的。

“好。”

这季大公子笑起来像个大孩子一般人畜无害,说话有温温柔柔的,又有几分天真藏在里头,让芳菲有种无法拒绝的感觉。

前厅,季然正跟谢老爷说着他想要在府上住几日,帮谢小姐捉鬼的提议,谢芳菲就领着季长川进来了。

“然兄?”

“长川?”

两人同时喊出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向谢小姐提亲。”两人又是同时喊出口。

谢芳菲吃惊一愣。

竞争者的身份一挑明,厅中两人好友相见的亲切马上变成了有些微妙的剑拔弩张局面。

“我家闺女受鬼魅所扰,想必二位公子都已经听说了,刚才然公子提议说要帮忙捉出那鬼怪,我想,不如就先把那鬼怪捉出来,再决定小女的亲事,二位公子意下如何?”谢员外忙来解围。

这两个公子他是哪个也得罪不得。他第一眼就对这位名为长川的公子颇为喜欢,一看就是个纯善温和的孩子,而那然公子,虽神情冷漠了些,可却两番前来,遇挫不退反进,还说要替芳菲捉鬼,可见用情至深哪。

“小生季长川,家父季琛。见过谢员外。捉鬼一事不知可否也让小生也出一份力?”谢老爷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季家大公子。不禁心中更喜欢。只是,看着两人仍然在剑拔弩张地对视,他心中暗暗祈祷这两公子可千万别打起来。伤了哪个都不好交代啊。

(七)

深夜。

一抹白影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季然的屋子里。

季长川拈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跟陆孑然讲了今日与谢芳菲在花园中的事情。

“我今日问了些人,导致谢大小姐谢流云容貌被烧毁的那场大火,是她自己放的。有侍女说,曾亲眼见到她自己点着了火。”陆孑然顿了顿,在季长川要发表意见的时候垂下眼眸接着说,“但是,她和谢芳菲的关系的确是从十年前开始疏远的。”在季长川又要张口说话的时候,他又接着说,“我试探过谢流云,她真的不会武功。”

“不会轻功的话要把一具尸体抱着挂在房梁上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似乎有些费劲。”季长川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然而他却说得不紧不慢。

我在谢流云身上找到了这个。陆孑然递过去一枚玉坠。季长川接过,细细端详,发觉上面刻着几个小字:苏秋水。这种心形玉坠一般都是用来当做定情信物来送的。

苏秋水,苏断剑。苏断剑,苏秋水。

谢流云和谢芳菲,苏秋水和苏断剑,王伯和玉伯。这几个人之间会不会有着什么联系呢?陆孑然陷入沉思。

“不知道今天那个鬼会找咱俩谁呢?”季长川眨眨眼,朝正在沉思的陆然微弯唇角,无限温柔,“然兄不要怕,我就在隔壁,有事的话大声喊我就好。”说罢,起身走入自己的房中。

到底是谁在害怕呢。陆孑然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只可惜季长川没看见。

陆孑然熄了蜡烛。

躺在床上。借着月色注视着门缝底下那一丛若有若无的白雾,用已经沾湿了的衣角捂住了口鼻。

房门轻响,他微微眯上眼睛,身体却蓄势待发,像一只等待猎物的豹子。

他看到,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面具人正慢慢摸到自己床前。

一些温热的东西滴到他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到嘴里。

满嘴腥气。是血。

接着,一只血淋淋的骷髅被轻轻放在他枕边。

一炳凉薄的刀刃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苏断剑!”就在此时,陆孑然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衣人楞了一下,就趁此时,陆孑然一跃而起抓住黑衣人手腕,另一只手将火折向烛台一抛。

屋内烛火骤亮。

黑衣人慌乱之际几枚飞镖出手直射陆孑然面门。陆孑然灵巧闪身躲过,逼身上前要摘黑衣人面具之时,却听门外一声大喊:“失火啦!”

陆孑然分神之际,黑衣人将匕首扎向陆孑然手臂,趁他吃痛,抽手而出,却不料陆孑然紧拽住他衣袖。他这一抽手,半截衣袖被陆孑然扯下,露出了手腕。

烛火下,腕间三个字被陆孑然看得清晰:苏断剑。

黑衣人飞身出窗外,陆孑然没有去追。

因为黑衣人手臂上的刻字让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然而,此时屋外又传来一声呼喊:“救命啊!救命!”是女人的声音。还是个熟悉的女人声音。

等陆孑然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声音之时,本已开始明朗了的一切,又开始浓云密布。

那个声音是谢芳菲。

(八)

陆孑然跑出门时,季长川也正从屋里跑出。

蒙面黑衣人正一记手刀砍向被他挟持在怀里的只着中衣披头散发的女子,显然是刚才呼救的谢芳菲。谢芳菲昏倒在黑衣人怀中。这黑衣人显然是刚才和陆孑然打斗的那人,他袖间手腕仍是着。在火光中,可以隐约看见上面苏断剑三个字。

季长川看清了那三个字,不由一愣。

黑衣人挟着谢芳菲跃上屋顶,一路轻功。身后陆孑然一路紧追,有些吃力。

黑衣人来到一座石墙前,伸手在石墙某处轻轻一扭,石墙轰然打开一道转门。黑衣人挟着谢芳菲而入。等陆孑然冲到石门前,石门已经紧闭。

陆孑然在墙上寻找,摸到了开石门的开关,扭动,却不见石门打开。身后季长川赶来,接着是气喘吁吁的谢老爷和谢流云以及一众侍卫。

陆孑然向众人说明情况,问谢老爷如何才能打开这石门。

“这石门恐怕是从里面被反锁上了。”谢老爷满脸焦灼,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本是我打造来收藏一些字画的密室,同时也备着作避难之用。这石室不大,只有这一间屋子,也只有这一道门。若是从里面反锁上,外面是如何也打不开的。”

“火药可以试试吗?”陆孑然问。

谢老爷想了想:“按理说是炸不开的,因为门里掺了许多铜铁,不过还是试试吧。”他立刻差人去找火药。

“对了,刚才说失火了,是怎么回事?”陆孑然问。

“我刚才正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西院下人房,突然起火,有些人被困在火房中了。我留了陈管家在那里处理。”谢老爷满脸焦灼。

“西院都有哪些人?”陆孑然问。

“厨子侍从和侍女都在那里住。”谢老爷回答。

“王伯也在?”季长川问。

谢老爷焦急地点点头。

下人找来了足够量的火药堆在门口。

陆孑然要去点火,却见季长川上前拿过陆孑然手里的火信子对他一笑:“我来吧。”

陆孑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让众人远离。

轰隆一声巨响。火焰同碎石翻飞。

待尘烟散去后,众人发现,石门竟然被炸出了一个洞,而季长川已先人一步,从洞中钻入密室。

众人入洞,见季长川正抱着昏迷在地的谢芳菲,她左肩处插着一柄匕首,一身白色中衣上染了血迹。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她还在昏迷,伤口出血并不多,应该是刚刚添上的伤口。那黑衣人应该还没走远。”陆孑然摸了摸谢芳菲的衣袖,是湿的。又摸了摸她的衣摆,也是湿的。他打开谢芳菲半握着的手,从她掌心里捏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几个小字:若嫁人,死。

这个鬼魅没有成功地解决掉陆孑然,于是就又开始把矛头指向谢芳菲了吗?如果她敢嫁人的话,那么死的就是她。

陆孑然认得,谢芳菲肩上这柄匕首正是与他交手之人的那柄匕首。

然而,诡异的是,这石室中却没有了那个蒙面黑衣人的踪迹。而这石室分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陆孑然感觉这屋子里有一种很香的味道,很熟悉,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他环顾四周,这屋子四面石壁,空空荡荡,只有中央摆着一个铁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字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石壁侧面有一些手指大小的透气孔。

“谢老爷,这石室中可有密道?”陆孑然走到石室角落,发现地上有一些水迹。

谢老爷摸着胡须摇摇头。显然,他也正在疑惑那个黑衣人是怎么从这里消失的。

在众人离开密室后,陆孑然留了下来。他沿着密室的石壁一点一点敲打过去,以确保没有暗道。

季长川学着陆孑然的样子敲打,一边敲打一边说:“我是不是又饿了,怎么感觉这里有股麻花的香味啊。”

“对,麻花。不仅有麻花,还有油饼。”陆孑然唇角突然向上挑起,眸中闪现清亮的光华,起身离开密室。

季长川也不多话,只淡淡一笑,跟在他身后。他们来到了谢芳菲的闺房。谢芳菲依然昏迷在床,大夫正在房中诊治。

陆孑然立在门口向房中打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些碎盐一样的白色渣子和一些圆形的木头架子。

“谢姑娘怎么样?”陆孑然走入房中,半路他的玉坠掉到了床旁,他弯腰捡起,顺便收了一些地上的碎渣在手心里。

“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大夫回答。

管家来报,刚才下人房失火,王伯和几个侍仆被困在房中,所幸火被扑灭的及时,他们只是被烟熏晕了过去,请大夫看完小姐之后过去诊治。

“是因何起火?”陆孑然问。

“有个小厮在房间里抽旱烟,点着了被单。”管家回答。

从小姐房间出来,陆孑然又去了第一次瓦片掉落的屋檐,他攀上屋顶,发现外沿的几块瓦片都是松动的。

季长川在下面仰着头看着他,手中白纸折扇一扇一扇,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陆孑然从房顶跃下:“走吧,回去睡觉。明日查查这府上还有没有别人手腕上刻着‘苏断剑’三个字。”

“哦,对了,我派人打听到,武林世家连云剑庄十年前曾经有两个门徒叫苏断剑和苏秋水,他们曾随师父到谢家附近一带游历,只不过八年前突然就离奇失踪了,失踪的时候他们还只是两个少年,现在应该同你我差不多年纪。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两个少年失踪和两个姑娘由亲变疏基本上是在同一个时间。你觉得呢?”季长川问陆孑然。

“好像是啊。”陆孑然揉揉眼,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

(九)

折腾了大半夜,陆孑然回房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旁边房门传来一阵响声。像是瓷花瓶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以为这魅鬼把该警告的人都警告了,就应该消停了,但他忘了隔壁可不正还有一个季长川没吓唬到呢。这个想法把陆孑然从梦境里一下子揪了出来。他一个翻身起床,一脚踢开隔壁紧锁的房门。

黑衣蒙面人正紧紧扼住季长川的脖颈,把他按在床上。发觉有人闯入,黑衣人洒出一把迷烟。

顿时陆孑然眼前一片烟雾,目不能视,他便大喊一声“救命”,同时快步上前按着记忆中的位置上前欲捉拿那黑衣人,却摸了个空。

烛火亮起。

黑衣人倒在地上,后脑有些血迹,季长川一脸青紫地揉着脖颈连连咳嗽,另一只手里捏着个带血的骷髅。

“你用这个打了他的后脑?”陆孑然问。

“刚才一紧张,我就胡乱拿起这东西一砸。可能。力气大了点。”季长川向陆孑然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不过这个骷髅是刚才他自己送给我的,你快看看他有没有事。”接着转而对着骷髅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兄台,我不是故意用你砸他的。你今日救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时,门外赶来了闻声而至的谢老爷和管家,以及谢流云以及一众小厮。

陆孑然蹲下身,解开黑衣人的束袖,将衣袖向上撸起。手腕上显现出“苏断剑”三个小字。

可这手腕不像是女子的手腕。

门外侍女搀着谢芳菲来到了门口。她刚刚醒来就听到救命的声音,放心不下,非要前来。

季长川摘下黑衣人面具。

一张苍老的脸。竟是王伯。

一众人皆惊骇,唯独谢芳菲扶着门框慢慢跌坐下,她盯着王伯的手腕,难以置信般地摇着头,口中逸出一句极轻的“是你……”手心紧握,泪如泉涌。

谢流云上前,搀扶起她,把她揽在怀里,眸中亦是莹色流动。

醒来的王伯看着眼前众人,悲凉一笑。

“没错,这一切都是的。你们不会了解,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爱上一个他原本是当做闺女看待的小姑娘时的无奈。这种感情没有人可以接受,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但我不想让她嫁给别的男人。我只想一辈子陪在她身边,所以我就只能依赖于鬼神。”

(十)

“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陆孑然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放迷香从乱葬岗拉个死人来上吊这个很容易解释,而血字瓦片掉落的真相我也能猜得到。西院那场大火是你故意布置好的,那时你根本没有被困在火屋中,而是挟持谢芳菲进了石室。可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从密闭的石室中脱身的呢?”

“老爷一定没有告诉你,我在八年前来到谢家之前,是一名武林中人,武林人最不怕死,自然也不怕被炸伤。我一直守在洞门口,在火药爆炸烟雾弥漫你们都躲得远远的时候,那个白嫩嫩的小子进去之前,我已经先于他从洞中钻出,贴着石门向上跃,趴在石室的顶上,待你们全部进入,我再从顶上跃下,回到西院的火房中。”

“嗯?”陆孑然轻吟一声,这个解释似乎让他并不满意。他转眼看季长川。

季长川笑笑,白皙的脸上满是抱歉:“都怪我当时离得远,眼神又不好,连跑出去个大活人都没注意到。”

“那屋上掉下血瓦片是怎么办到的?”季长川问眸色深邃的陆孑然。

“有一种习惯性的行为是可以训练的,比如当你听到某种声音或者某个词句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做出某个动作。因为你曾经吃过很多酸的梅子,当你听到“梅子”这个词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流口水。还记得那只喜鹊吗?当你看到谢芳菲在喂喜鹊之时,你说‘在下见过芳菲姑娘’,这时候,喜鹊伸嘴拱了拱谢芳菲拿着小虫的手。而当那日芳菲对楚白川说出‘芳菲见过楚公子’的时候,同样喜鹊在屋顶上,瓦片上有虫子,喜鹊条件反射地用嘴向前一拱瓦片,于是瓦片掉落。我猜,那个让喜鹊条件反射地拱动瓦片的词是‘见过’,只要它听到这个词,就会向前拱一下虫子所在的地方。训练这只喜鹊然后送给芳菲的正是王伯。”

“老爷,明日我把他送到官府?”总管问。

谢老爷长叹一口气,点点头。

“爹,不要送他去官府,他没有伤害任何人。”谢芳菲上前,抓住谢老爷的胳膊。

“那你肩膀上的伤呢?还有刚才季公子差点被他扼死,我怎么向季大人交代?”谢老爷有些愠怒,却见谢芳菲一双泪眼猩红,仍是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爹,我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王伯。他这都是为了我,你放了他,把我抓去官府顶罪吧。”谢芳菲挣开了谢流云,跪坐在地上扶起王伯。王伯扭过头不看她。

“你……不行。”谢老爷怒得有些一口气上不来,“你……你难道是真的喜欢王伯?你要是想我不送王伯去官府,三天后就嫁人。这两个季公子你随便选。嫁人之后,我就放了他。总管,把王伯先带走。”谢老爷丢下话,转身离开。

谢流云扶起瘫坐在地上的芳菲,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伏在她耳边不知轻轻说了什么。

这样的举动让季长川觉得她们并不像侍女们说得那般姐妹疏离,反而是很亲密。

陆孑然转身离开。

季长川走到跪坐在地上的谢芳菲身前,蹲下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芳菲,跟我回家吧。”他向她温和一笑。

(十一)

陆孑然收到一封请帖。季长川和谢芳菲大婚,季长川请他一定要到场。

陆孑然有些烦躁。因为他真的很不想去,去了就要买贺礼,而他并没什么钱。所有能当掉的东西都基本被他当掉,再没什么可当了。

陆孑然厚着脸皮地带了一袋花生来参加婚礼。他记得季长川最喜欢吃花生。

季长川一脸笑意地接过陆孑然的花生的时候,让陆孑然有那么一刻错觉,季长川眼里似乎欢喜得要放出光来了。

喜娘搀着新娘子款款而来,季长川淡淡笑着,眼底蓄满温柔。

一拜天地。

二人俯身的一刻,梁上悬挂着的数条红绸花幔突然同时烧了起来,顿时火光盘旋屋顶。众人皆惊慌,有人已经夺门而出,现场乱作一团。陆孑然忙起身救火。

“不要停,继续。”季长川的声音柔和却很有穿透力,丝毫不理会现场的慌乱,他隔着衣袖轻轻握了握新娘的手,“别怕。”

堂上,季琛和谢员外依然端坐。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俯身。

“老爷老爷,不好啦,新房着火啦。”门外传来小厮的呼喊。

季琛和谢员外都有些开始坐不住了。

“不要停,继续。王管家去救火。”季长川的声音依然很从容。

陆孑然眉头紧锁,眸色愈发深沉。

送入洞房。

季长川牵起新娘的手,浅浅笑着。可是他刚刚起身,却又躬下了身,眉心紧蹙,手扶胸口,口中涌出一大片猩红。

新娘一惊,扯下盖头,抱住倒下的季长川。

一众人皆惊慌,谢员外和两位夫人慌忙上前。。

季琛还保持着冷静,对大家说:“今日突生变故,大家请先各自离去,这婚礼改日继续。改日季琛定当补谢大家。”

陆孑然上前,季长川紧紧握住他的手,将掌心的一张小纸条递给他。

陆孑然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几个红色血字:若敢娶芳菲,死。

他眸中掀起波澜,这鬼魅难道又杀回来了?

大夫说,季公子这是中了毒,没有生命危险。大夫给配好了解药,说两个时辰便可醒过来。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几个季琛的至交好友,帮忙收拾厅中残局和新房的火场。

陆孑然在季府中各处走着。在已经被烧掉了一半的新房中,他发现歪斜着的铜质竹台的圆形底座下有一块大概五寸来长的长方形木块,一半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这新房和和婚礼的前厅都是谁布置的?”他问管家。

“这都是大公子亲手布置的,他怕我们做不好,非要自己亲自来。”

(十二)

陆孑然来到厅中的时候,谢芳菲正搀着季长川来到厅中坐下。

一众人坐在刚刚打扫好的厅中沉默而视。

谢员外,季琛,沈峥嵘,两位管家,两位夫人。谢流云以及季长川的二弟和三妹以及两家一众随身侍仆。。

“装神弄鬼的事情不是都已经查清楚了,那个人也已经被关起来了,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季琛打破了沉默。

“是啊,王伯已经吃下了昏睡药,一直关在柴房有人看管。”谢员外一脸无辜。

“我知道是谁搞的鬼。”陆孑然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陆孑然走到厅中食指遥遥一指季长川。

众人皆惊骇,唯季长川一人向他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陆兄可知道新房是如何自己起火的?”

陆孑然挑眉一笑:“在烛台圆形底座下被垫高了一层,左边一半垫的是木头,右边一半垫的是冰。随着冰的融化,烛台底座便渐渐歪斜,最后烛台歪倒,点燃木桌,房屋起火。

我在前厅闻到了火油的味道,那是因为房顶的红绸幔上被浸过火油,所以才能在几乎同一时间迅速点燃。而梁上有一根极细的蜡烛,最开始,蜡烛很高,烧不到下面的红绸,可随着蜡烛渐减烧矮,蜡烛下面的红绸便被引燃。

能做到这些的自然是坚持自己布置新房和前厅的季大公子了。”

“季公子平白无故为什么会给自己下毒呢?”谢员外问。

“季大公子在季家甚是金贵,所用食物和水都是有侍女尝过的,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能比自己给自己下毒更方便的呢。”陆孑然反问道,“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谢员外你抓错人了,之前的那些装神弄鬼都不是王伯做的,而皆出自于季长川,对吗?季大公子?”陆孑然转头逼视季长川。

在一众人目光逼视下,季长川面不改色,竟然点了点头。

“长川你这是想做什么?糊涂了吗?”季琛握拳敲桌,愤怒地起身,却被身后自家闺女劝住了。

“他只是不想成亲而已。”陆孑然替季长川回答道,“这也正是季大公子的聪明之处。当季大人说他该成亲了,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之时,他没有选择直接推脱掉,而是推出来了一个本身就有“前科”的招鬼姑娘谢芳菲。他知道,这姑娘身上的一些传闻会为他以后的行动提供大大的方便。这个策略叫做以退为进。如果他不选择谢芳菲,那么季老爷也一定会为他物色别家姑娘,到时候反而不如现在这样有主动权。”

“如果季公子是那装神弄鬼之人,那为什么王伯揽下了所有的罪名呢?”谢老爷问道,他可是听得越来越糊涂了。

“季公子需要一个帮手。他看中了在谢府八年之久,熟悉府中情况,能随意出入谢府各处而不被怀疑,又功夫不错的王伯。最关键的是,他知道,王伯对待芳菲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他暗中找到王伯,说他给谢芳菲下了一种毒,如果想拿到解药,就要帮他做一些事。他只是不想成亲,请他帮忙。当然这些事也并非杀人放火,只是装装鬼吓吓人而已。王伯因为担心谢芳菲,于是同意了。”

“那日在石室,季长川第一个进去,却故意说眼神不好没有看到从里面出来的黑衣王伯。其实王伯只是打昏了谢芳菲把她带到了石室中并没有伤害她。那肩膀上的一刀,是季长川捅的,因为他想要制造更骇人的噱头。大家应该都记得在爆破的烟尘还没散开的时候季长川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进石室,而当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怀抱着受伤的谢芳菲。那时候谢芳菲伤口上出血并不多,可见是刚刚添上去的伤口。是刚刚进去的季长川添上的。”

“后来王伯知道他伤了谢芳菲,半夜气愤地去找他,扬言要把这些事情告诉老爷。他却告诉王伯,没有人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因为陆孑然已经认定手腕上有“苏断剑”三个字的人就是那个大家要捉的鬼,明日就要挨个儿查大家的手腕。”

“王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罪名已经不可能逃脱的时候,季长川再次拿出解药来威胁他,说反正他身上的罪名已经洗不清了,不如按照他说的做,这样的话他就会把解药给谢芳菲。

王伯同意了。他按照季长川教给他的那些话承认了罪名。因为哪怕他受万人诋毁,他不想让谢芳菲受到半点伤害。”

“季长川的帮手没了,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就只能自己来了。他深知,如果出现了自己中毒这一出,那么季大人一定不会再让他成亲了。”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哥哥?”在众人一片唏嘘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季三小姐站了出来,咬着嘴唇问自己的哥哥。

季长川敛眸点点头,默认。

“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如果告诉父亲你不想成亲,父亲是可以理解你的,他不会逼你的啊。你也不用这么处心积虑,这并不是大哥你平日会做出来的事啊?这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季二公子叹了一口气。

“不,他不会理解的。”季长川无奈笑着摇摇头,他起身走向陆孑然,“我该怎么跟他启齿呢,他怎么会理解呢……”季长川走到陆孑然身前,一步步把他逼到墙脚,“我喜欢的……是男人啊。”季长川一手撑墙,在愣住了的陆孑然脸颊印上一个吻,在众人的目瞪口呆和一片唏嘘中唇角噙起浅笑,轻开折扇,扬长而去。

谢芳菲看着季长川远去的背影,发现她似乎一直都看错了这个人。这哪里是个比姑娘还文弱的书生。

温和之人未必不洒脱。

(十三)

由于谢家没有追究,季长川被季琛保下,没有送去官府,而王伯则被谢老爷请出来好生道歉。

两日后,水一方茶楼二楼雅间。

季长川,谢芳菲,谢流云,以及王伯坐在一桌。他们是收到了陆孑然的请帖,被叫来喝茶的。

陆孑然没来,大家都沉默着,气氛很微妙。

突然谢芳菲和王伯同时起身,一人一只酒杯,敬给季长川。

“不不不,我不会喝酒的。”季长川连连摆双手,温和一笑,“喝多了会胡乱说话的。”

这时,陆孑然来了。

“大家一定有很多事情存在着疑惑,我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给大家解除这个疑惑,顺便解释一下季公子断袖的问题。请大家听这个故事。”

“十年前,谢家的两个小姐一个八岁,一个十三岁。她们在花灯会上与家人走散了,迷路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们遇见了同样是十几岁的苏家兄弟苏断剑和苏秋水。两个小兄弟将姑娘送回家。那时的苏断剑和苏秋水是武学世家连云剑庄的门徒,他们虽年纪轻轻却已是一身好武艺。十三岁的姐姐谢流云情窦初开,粘着苏秋水不放。二小姐谢芳菲则看上了苏断剑一身好武功,缠着他教自己武功。”

“苏家兄弟此后便经常来谢家,断剑教芳菲武艺,而秋水陪流云写字下棋放风筝。有一天,芳菲发现苏断剑手腕上刻着苏断剑三个字,问他为什么刻在这里这么丑。苏断剑说因为他与秋水长得相像,经常有人把他认成苏秋水,他就鼓气把自己名字刻在了手腕上。谢芳菲说虽然丑了点,但是做个标记也挺好的,这样以后就不会失散了,于是也将苏断剑的名字刻在了自己手腕上。”

“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在她十岁那年,断剑和秋水突然失踪,就像突然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讯。然后,十五岁的谢大小姐谢流云在自己房间里点了大火,将自己一副姣好容颜尽数烧毁。谢芳菲觉得姐姐房里的火一定跟秋水和断剑的失踪有关,她去问姐姐,可姐姐却缄口不谈。谢芳菲觉得是她故意隐瞒,于是二人关系开始渐渐疏远。”

“几个月后,谢家来了两个手艺精巧的工匠,王伯和玉伯。他们的到来让流云和芳菲无比开心。后来,芳菲渐渐长大,十六岁那年开始有人来上门提亲。但是她一只心心念念着苏断剑,她想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她只想嫁给他。可是父亲不同意她等一个八年来杳无音讯的人,他认为苏断剑早已客死他乡或成家立业。”

“于是芳菲决定装鬼来吓人。她故意去了一趟众人口中鬼魅聚居的陆离街。然后她开始训练她的喜鹊,让它来帮她完成那么多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诡异事件,来阻止所有的提亲者。直到季长川和我的到来。”

“那么多装神弄鬼的事情,以及那一晚黑衣人挟持芳菲然后密室蒸发是怎么办到的?我们都没有插手帮助芳菲啊?”谢流云眼含疑惑。

“血瓦片落下是她训练的喜鹊所为。迷晕大家,从乱葬岗拖来死尸,穿上我的衣服,吊在厅中对于她一个会武艺的姑娘来说并不算难事。只是她没有想到,那天我会比其他人提前醒来,我比她预计的昏迷时间醒来的要早。这导致她并没有来得及完成现场的布置,那个恐吓纸条还没来得及塞到尸体衣襟里,她也来不及离开。于是她就装作刚刚进门被吓到的样子。而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我最初检查尸体的时候,没有发现纸条,而后来谢芳菲蹲在尸体旁盯着尸体衣襟的时候,我发现了字条。那是她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去的。”

“后来她扮作黑衣人戴着面具到我房间,被我扯下了衣袖看到了手臂的刻字。她自知暴露了,于是便采取了她之前就预计好了的补救计划――“劫持‘谢芳菲’”。

“当然她劫持的谢芳菲,不是一个真人,而是在用冰做成的人形之外套上谢芳菲的衣服,在脸部盖一张谢芳菲的人皮面具,戴上假发。后来我在她房间里床底地面上发现了制冰用的硝石碎屑和木质模具可以作为证据。那晚,我们都听出了喊救命的是谢芳菲的声音。由于夜里看不清楚,再加上被挟持的人是背对着我们被打晕了,而且披散着头发,只身着宽大的中衣,所以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被挟持那人是谢芳菲,但那其实那声救命是面具下的黑衣人谢芳菲喊出来的。”

“黑衣人谢芳菲挟持着冰人‘谢芳菲’进入石室,她脱掉自己身上的黑衣,摘下冰人‘谢芳菲’的假发,把这两件东西叠得平整垫在自己后背和前腹部,然后穿上冰人‘谢芳菲’的衣服,这样冰人‘谢芳菲’的衣服就失踪了。然后她解开自己的发髻,披散开,将冰人‘谢芳菲’脸上的人皮面具盖在自己脸上。”

“冰人受热化掉了,而黑衣人谢芳菲变成了刚才被挟持的谢芳菲。但是那个面具藏哪里去了?”苏断剑面带疑惑。

“其实它是被谢芳菲吃掉了。因为石室里有面饼的香味,我猜那面具的材料应该是用面做的一种面饼。吞入腹中,自然就消失了。在我们炸开石门的一瞬间,谢芳菲将匕首了自己左肩。我们进入石室后,我发现地上有水渍,而谢芳菲的衣服是湿的,印证了冰人的猜想。”

“那么那场下人房中的大火是不是也是王伯故意放的呢?”谢流云问道。

苏断剑点点头:“因为我发觉了他们在怀疑芳菲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不想让谢芳菲背上这个罪名,于是想要替谢芳菲顶罪。我在夜晚来到了季长川屋子,又故意让他们捉到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就是那个装鬼的人。”

“试想如果不是他故意束手就擒,又怎么会让季长川单用一只骷髅头一下子就拍晕了过去呢?”陆孑然摊摊手。“王伯揽下了所有的罪行。谢芳菲也终于看到了王伯手腕上那苏断剑三个字。她才开始怀疑王伯可能就是苏断剑,于是她央求父亲放过王伯。可是父亲以要她与季长川成亲为交换。她为了救王伯,答应了成亲的条件。其实八年前苏断剑和苏秋水失踪,是因为他们患上了一种离奇的衰老症。一夜之间突然间迅速衰老到五十多岁的老人。不忍芳菲和流云见到他们的惨状,两人决定离开,但是苏秋水临走前人忍不住去看了谢流云,叮嘱她忘了他,去找个好人家。”

谢流云轻轻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忘了他,我并不在乎他的衰老,我自己放火烧了自己的脸,决定此生不嫁别人。断剑见我如此决绝,便求我千万不要告诉芳菲这件事,他害怕芳菲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傻事。芳菲觉察到了我对她隐瞒了些事情,于是开始疏远我。后来断剑和秋水离开了几个月去学习手艺,学成后化名王伯和玉伯来到谢家做工,守护我和芳菲。但芳菲一直不知道王伯就是苏断剑。后来断剑因病离世。”

“我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原来陆公子在王伯揽下所有罪行的时候就已经明了了这一切。”谢芳菲抱歉一笑。

“其实,那时候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推断出来了这一切。”陆孑然看了看正拈起一颗花生剥着的季长川,“季长川决定成全断剑和芳菲。他首先要阻止这场婚事,洗脱王伯的罪名,同时又不能让谢芳菲又到牵连。于是他决定把所有罪责引到自己身上,于是就有了婚礼上着火中毒一系列事件。他特地邀请我来参加婚礼,就是要让我查出来他才是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经我的口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那断袖的事情也是假的?”谢流云问。不可否认当时季长川的表现太过真实,她当时是相信了的。

陆孑然苦笑:“他说他喜欢男人的那一堆话,只是为了坐实了他的作案动机,使事情听起来更加可信。毕竟我在谢员外和季尚书面前的那串推理实在是漏洞百出逻辑混乱。要想让人相信,只能下一记狠药。其实季大公子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谢小姐。”

“对吗?”陆孑然挑眉向季长川。

季长川不好意思地笑笑,眉眼柔和如春风:“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折花,看见好看的喜欢的就要摘下来,可是摘下来以后,花就枯萎了。后来我想明白了,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摘下来捏在手心里呢?让她继续开在她想要盛开的地方,岂不是更好?”

“那石门密室,其实光靠火药是炸不开的,是你在旁边用内力震开的吧?不然你为什么一定要抢过我手里的火信子,而且还站得离门那么近呢?你放心,季家白白嫩嫩的大公子会武功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如果,一会儿你记得结账的话……”陆孑然起身离开,走过季长川身边的时候,在他耳边留下这一段话,扬长而去。

陆川父亲范文2

就是这本书,不仅陆川、王宝强、谢娜、赵亮名人明星为其撰写了推荐语,黄渤、赵亮、束焕、林永健、王迅、涂松岩、歌浴森等明星还用微博和视频推广宣传,称此书让他们重温了“走过拧巴、冲突、畏惧,走向接纳、理解、温馨的父子关系”

这些明星为什么推崇此书?其实背后有一个感人的故事:该书作者陈新曾经怨恨父亲的严苛和无能,关系势同水火。但年迈的父亲罹患晚期贲门癌时,他却毅然辞掉《知音》杂志首席编辑的优厚工作,全心照顾父亲,且钻研中医,将父亲的最后时光延伸成为一个医学奇迹。

父亲是他最恨的人

夜色深深,鸣蝉凄切。

川北南充县大通乡楼子沟,一个只穿内裤的男孩蜷缩在一丛芭茅里,泪眼朦胧。远处,一间低矮的土屋,一豆灯光摇曳。父亲的咒骂,不时随风飘来。

泪水更加汹涌,当天中午的情况再次在他眼前浮现:

“这菜咋这么辣?谁吃得下啊?”

“你这个短命的,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滚开,你吵啥?”

这是啥父亲啊?脾气这么暴躁!

他知道父亲为啥不高兴――他初中毕业只填了高中,想读完高中后考大学。而父亲却说家里穷,应该考中专,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考大学是他的理想,父亲怎能横加干涉呢?

他想忍住,但终因太憋屈而与父亲争执起来,于是父亲叫他滚出家门。他不滚还嘴犟,父亲转身便去拖靠在墙角的一根扁担,欲朝他打来。

见势不妙,只穿着一条内裤的他撒脚便跑。在父亲“你要敢回来,我就打死你”的追撵声中,他如丧家之犬般,跑出很远还在跑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一个夏天的真事,当年的这个孩子名叫陈新,一个有着苦难童年成长经历的人。

陈新,四川省南充市大通镇人,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多年来,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中国青年》《青年文学》《北京文学》《知音》等杂志发表各类作品300多万字。有散文《江凡》入选北师大出版社全国小学《语文》教材;出版有国内首部系统描写“蛟龙号”深潜器进行海试的长篇报告文学《探海蛟龙》、国内首部系统描写中国探月工程的长篇报告文学《嫦娥揽月》、国内首部描写雅安地震的长篇报告文学《爱,与你同在》,以及散文《感动孩子的真爱故事》《每个孩子都是天才》、长篇小说《风流楼》等图书。

少年时代,经常被父亲打,陈新恨父亲。这种恨,也跟母亲的早逝有关。

陈新的母亲生于殷实之家,毕业于四川财经学院,跟当兵的丈夫转业回乡后,自此成了普通村妇和五个孩子的妈。后因食不裹腹操劳成疾且无钱医治,生命停止在了她49岁那年。

母亲短暂的一生,让陈新悲痛扼腕的同时,也强烈地恨起父亲来。他觉得是父亲的无能,才导致了家庭的贫穷,导致了母亲的早逝。

心中释怀曾经的恨

陈新母亲的安葬仪式办得很风光,但陈新的感受却并不好:此时这么舍得花钱,为啥不在我妈重病时,将这些钱花在她身上?

悲痛欲绝的他甚至还对父亲说:“如果你今后要找后妻,我长大后就不认你!”

然而,陈新并非不孝之人,他恨父亲留给他成长岁月里的累累伤痕,但大学毕业后,却从第一个月开始便连续不断地给父亲赡养费。

他这样做的原因,是觉得父亲生养了他,就算父亲只能让他每天喝水,但这充饥之水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父亲从井里一担担挑回家的。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怎能不报恩?

当然,年龄的增长,岁月也渐渐消弭了陈新心中对父亲的恨:有一年春节,从千里之外的单位回到老家,见寒风萧瑟中的父亲依然盖着薄薄的被子时,他奇怪地发现,自己眼里竟然有了泪。

又一年,父亲风湿病发作,行动不便。这时,陈新突然觉得,当年不该在母亲葬礼那天,说出反对父亲续弦的狠话,不然,父亲得了病,还有老伴可以照顾。

他半开玩笑地对父亲说:“爸,你该找个老伴,生了病有人照顾。”

父亲淡然一笑:“我要找老伴的话,早就找了。”

“那你为啥不找呢?”

“原因很简单,一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妈更好的女人了;二是那时你和弟弟妹妹都还小,后娘欺负咋办?所以,我当时就打定主意,无论过得多么凄凉,也不再找老伴。”

父亲笑着说的话,一下子把陈新愣住了:原来心硬如铁的父亲,内心是这么爱他们啊!

此后,陈新心中对父亲的怨与恨开始冰释了。深沉的父爱,回归了陈新心里温馨的感动,多年来疏于关心父亲的他,决定好好地弥补心中的愧疚。

然而,2012年春节后,陈新的父亲被查出罹患贲门癌,且已晚期。

真是晴天霹雳!陈新即刻从武汉飞回四川。

见父亲病情如此严重,陈新四处借钱,决定给父亲做手术,但医生却说,老爷子年近八旬且有高血压,不能做手术。而且做不做手术都只能生活半年。

看到父亲难受得生不如死,且时时刻刻离不开人,陈新一咬牙辞去了年薪20多万、令人羡慕的《知音》杂志首席编辑的工作,回到四川照顾父亲。

贲门癌晚期病人吞咽困难,呃逆呕吐。回川之后,陈新不仅照顾父亲,也开始潜心研究治疗贲门癌的药方,希望延长父亲的生命。他研究了半夏、竹茹、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等上百味中草药,还试吃了斑蝥、蟾酥等以毒攻毒的药物,并在中药专家的指导下开始配方拳拳孝心,化为一碗碗汤药和一堆堆药渣。转眼两年过去,父亲竟然打破了只剩半年生命的医生的断言。

谁知,进入2015年,父亲的病急剧恶化,走路只能借助轮椅,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因为大小便不能自理,老爷子戴上了尿不湿。再后来,老爷子又便秘,陈新便用手伸进父亲的,帮其掏出那些已经硬结的屎粒。

然而,孝心,终究无法扼止死神的脚步。

2015年5月21日,父亲含笑去世。

和着滔滔泪水,陈新在博客上记录心中的悲恸:

此时,也许没谁比我更悲伤的了!

我形神悲绝,痛断肝肠!

您也许不知道,我即使天天为您洗屁股,为您接尿,为您用手指掏出便秘如羊粪的颗粒状硬结的粪便,为您不一会儿就翻动侧睡平睡蜷曲睡后疼痛的身体只要您有一口气,我也愿意如此,我也开心,且无怨无悔。

因为有您在,我就心安!您是我疲惫灵魂停靠的港湾!

孝心博文打动明星

陈新这书写悲痛的文章,竟然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不仅打动了普通网友,还打动了陆川、黄渤、王宝强、赵亮、束焕等众多名人明星,他们纷纷打来电话致哀。

继而,名人明星们又建议陈新将他这些年来先后采写的文艺界人士的父子情随笔结集出版,在2015年父亲节这天敬献往生天堂的父亲,同时也致敬天下父亲;他们还主动表示,愿为该书撰写推荐语,并助力宣传。

中国经济出版社的资深图书编辑郭国玺看了陈新的博文后,也感动了,愿意出版此书。于是出版社在2015年父亲节到来之前,只用了20多天时间,便超常规地出版了这本名叫《爸,我爱你!》的散文图书。

陆川、束焕、王宝强、赵亮等人,如约为《爸,我爱你!》一书写了热辣的推荐语。

令人动容的是,2015年6月21日父亲节这天,黄渤、束焕、赵亮、林永健、王迅、涂松岩、歌浴森等众多名人明星,不惜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录制专题视频,助力《爸,我爱你!》京东图书推广活动,同时借父亲节致敬天下父亲,祝天下的父亲节日快乐。

看到有这么多人被自己对父亲的一片孝心所打动,陈新很开心。

不过,开心之余,陈新心里也有一种淡淡的哀愁:自己因为照顾癌症晚期的父亲而辞了职,现在要去找一份工作却并非易事,该如何是好呢?

近日,一本名叫《爸,我爱你!》的书卖得很火,读者捧读此书时一会儿笑得很开心,一会儿又哭得很伤心。

就是这本书,不仅陆川、王宝强、谢娜、赵亮名人明星为其撰写了推荐语,黄渤、赵亮、束焕、林永健、王迅、涂松岩、歌浴森等明星还用微博和视频推广宣传,称此书让他们重温了“走过拧巴、冲突、畏惧,走向接纳、理解、温馨的父子关系”

这些明星为什么推崇此书?其实背后有一个感人的故事:该书作者陈新曾经怨恨父亲的严苛和无能,关系势同水火。但年迈的父亲罹患晚期贲门癌时,他却毅然辞掉《知音》杂志首席编辑的优厚工作,全心照顾父亲,且钻研中医,将父亲的最后时光延伸成为一个医学奇迹。

父亲是他最恨的人

夜色深深,鸣蝉凄切。

川北南充县大通乡楼子沟,一个只穿内裤的男孩蜷缩在一丛芭茅里,泪眼朦胧。远处,一间低矮的土屋,一豆灯光摇曳。父亲的咒骂,不时随风飘来。

泪水更加汹涌,当天中午的情况再次在他眼前浮现:

“这菜咋这么辣?谁吃得下啊?”

“你这个短命的,你要吃就吃,不吃就滚开,你吵啥?”

这是啥父亲啊?脾气这么暴躁!

他知道父亲为啥不高兴――他初中毕业只填了高中,想读完高中后考大学。而父亲却说家里穷,应该考中专,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考大学是他的理想,父亲怎能横加干涉呢?

他想忍住,但终因太憋屈而与父亲争执起来,于是父亲叫他滚出家门。他不滚还嘴犟,父亲转身便去拖靠在墙角的一根扁担,欲朝他打来。

见势不妙,只穿着一条内裤的他撒脚便跑。在父亲“你要敢回来,我就打死你”的追撵声中,他如丧家之犬般,跑出很远还在跑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一个夏天的真事,当年的这个孩子名叫陈新,一个有着苦难童年成长经历的人。

陈新,四川省南充市大通镇人,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多年来,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中国青年》《青年文学》《北京文学》《知音》等杂志发表各类作品300多万字。有散文《江凡》入选北师大出版社全国小学《语文》教材;出版有国内首部系统描写“蛟龙号”深潜器进行海试的长篇报告文学《探海蛟龙》、国内首部系统描写中国探月工程的长篇报告文学《嫦娥揽月》、国内首部描写雅安地震的长篇报告文学《爱,与你同在》,以及散文《感动孩子的真爱故事》《每个孩子都是天才》、长篇小说《风流楼》等图书。

少年时代,经常被父亲打,陈新恨父亲。这种恨,也跟母亲的早逝有关。

陈新的母亲生于殷实之家,毕业于四川财经学院,跟当兵的丈夫转业回乡后,自此成了普通村妇和五个孩子的妈。后因食不裹腹操劳成疾且无钱医治,生命停止在了她49岁那年。

母亲短暂的一生,让陈新悲痛扼腕的同时,也强烈地恨起父亲来。他觉得是父亲的无能,才导致了家庭的贫穷,导致了母亲的早逝。

心中释怀曾经的恨

陈新母亲的安葬仪式办得很风光,但陈新的感受却并不好:此时这么舍得花钱,为啥不在我妈重病时,将这些钱花在她身上?

悲痛欲绝的他甚至还对父亲说:“如果你今后要找后妻,我长大后就不认你!”

然而,陈新并非不孝之人,他恨父亲留给他成长岁月里的累累伤痕,但大学毕业后,却从第一个月开始便连续不断地给父亲赡养费。

他这样做的原因,是觉得父亲生养了他,就算父亲只能让他每天喝水,但这充饥之水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父亲从井里一担担挑回家的。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怎能不报恩?

当然,年龄的增长,岁月也渐渐消弭了陈新心中对父亲的恨:有一年春节,从千里之外的单位回到老家,见寒风萧瑟中的父亲依然盖着薄薄的被子时,他奇怪地发现,自己眼里竟然有了泪。

又一年,父亲风湿病发作,行动不便。这时,陈新突然觉得,当年不该在母亲葬礼那天,说出反对父亲续弦的狠话,不然,父亲得了病,还有老伴可以照顾。

他半开玩笑地对父亲说:“爸,你该找个老伴,生了病有人照顾。”

父亲淡然一笑:“我要找老伴的话,早就找了。”

“那你为啥不找呢?”

“原因很简单,一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妈更好的女人了;二是那时你和弟弟妹妹都还小,后娘欺负咋办?所以,我当时就打定主意,无论过得多么凄凉,也不再找老伴。”

父亲笑着说的话,一下子把陈新愣住了:原来心硬如铁的父亲,内心是这么爱他们啊!

此后,陈新心中对父亲的怨与恨开始冰释了。深沉的父爱,回归了陈新心里温馨的感动,多年来疏于关心父亲的他,决定好好地弥补心中的愧疚。

然而,2012年春节后,陈新的父亲被查出罹患贲门癌,且已晚期。

真是晴天霹雳!陈新即刻从武汉飞回四川。

见父亲病情如此严重,陈新四处借钱,决定给父亲做手术,但医生却说,老爷子年近八旬且有高血压,不能做手术。而且做不做手术都只能生活半年。

看到父亲难受得生不如死,且时时刻刻离不开人,陈新一咬牙辞去了年薪20多万、令人羡慕的《知音》杂志首席编辑的工作,回到四川照顾父亲。

贲门癌晚期病人吞咽困难,呃逆呕吐。回川之后,陈新不仅照顾父亲,也开始潜心研究治疗贲门癌的药方,希望延长父亲的生命。他研究了半夏、竹茹、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等上百味中草药,还试吃了斑蝥、蟾酥等以毒攻毒的药物,并在中药专家的指导下开始配方拳拳孝心,化为一碗碗汤药和一堆堆药渣。转眼两年过去,父亲竟然打破了只剩半年生命的医生的断言。

谁知,进入2015年,父亲的病急剧恶化,走路只能借助轮椅,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因为大小便不能自理,老爷子戴上了尿不湿。再后来,老爷子又便秘,陈新便用手伸进父亲的,帮其掏出那些已经硬结的屎粒。

然而,孝心,终究无法扼止死神的脚步。

2015年5月21日,父亲含笑去世。

和着滔滔泪水,陈新在博客上记录心中的悲恸:

此时,也许没谁比我更悲伤的了!

我形神悲绝,痛断肝肠!

您也许不知道,我即使天天为您洗屁股,为您接尿,为您用手指掏出便秘如羊粪的颗粒状硬结的粪便,为您不一会儿就翻动侧睡平睡蜷曲睡后疼痛的身体只要您有一口气,我也愿意如此,我也开心,且无怨无悔。

因为有您在,我就心安!您是我疲惫灵魂停靠的港湾!

孝心博文打动明星

陈新这书写悲痛的文章,竟然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不仅打动了普通网友,还打动了陆川、黄渤、王宝强、赵亮、束焕等众多名人明星,他们纷纷打来电话致哀。

继而,名人明星们又建议陈新将他这些年来先后采写的文艺界人士的父子情随笔结集出版,在2015年父亲节这天敬献往生天堂的父亲,同时也致敬天下父亲;他们还主动表示,愿为该书撰写推荐语,并助力宣传。

中国经济出版社的资深图书编辑郭国玺看了陈新的博文后,也感动了,愿意出版此书。于是出版社在2015年父亲节到来之前,只用了20多天时间,便超常规地出版了这本名叫《爸,我爱你!》的散文图书。

陆川、束焕、王宝强、赵亮等人,如约为《爸,我爱你!》一书写了热辣的推荐语。

令人动容的是,2015年6月21日父亲节这天,黄渤、束焕、赵亮、林永健、王迅、涂松岩、歌浴森等众多名人明星,不惜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录制专题视频,助力《爸,我爱你!》京东图书推广活动,同时借父亲节致敬天下父亲,祝天下的父亲节日快乐。

陆川父亲范文3

陆川的记忆力特别好,看一遍的事物就能记住很多细节。

“小时候看电影舍不得再花钱看第二遍,看完之后脸都不舍得洗,就在看第一遍的时候记住所有台词、场景、服饰、镜头,看过之后面对白墙回顾整部电影,小时候看的至今还清晰记得……”这成为陆川现在的拍摄风格,题材沉重、场景浓郁,带着强烈的节奏和立体感。拍了十余年,四部作品,不紧不慢,拉拉杂杂地,却捧回了各大电影节的大奖。

陆川的电影大多是黑白色调,就像他在我们杂志拍摄现场的简洁了当一样。而光影的背后,无论场景还是情节,都有一股力量堵在心里的感觉。陆川喜欢生命,喜欢抗争,这种难以释怀的情绪投射在电影里,有人接受了,有人反抗了,争议也随之而来了。“我希望看到争议,这样才能证明大家在关注这部片子”,对于新片《王的盛宴》,未经上映,陆川已经预备掀起争议的风潮。他享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弹赞。

陆川是导演、是编剧,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掌握手中拍过的每一个场景。自称“愤青“的陆川早些年间看问题非黑即白,很多看不惯的事情一定要说,一定要管。如今成名了,身份的转换让他的每一个声音被围观者转述、放大,为了减少随之而来的麻烦,“最近收敛很多了”,把情绪发挥在电影创作里,“重口味”便成为了对新片《王的盛宴》最简洁的描述。

原始人的力量

记者:你的作品里面延续的主题是什么?

陆川:我主观上希望变化,拍出来的东西或多或少也会有变化,这是电影最有趣的地方,也是我心灵成长与变化的一个写照。我不愿意给自己一个符号或者标签。或许我对生命本身是很好奇。我在大学里的一些作品,话剧,都有一个时间跨度,跟生命本身有关。我在大学里做过一部话剧叫《某些与岁月的墙》,剧里讲,有一段城墙,人在城墙前长大,在城墙前经历了很多,经历了这样一个生命的变化过程。

记者:你曾说《南京!南京!》讲述的是“人性的反抗史”,在《寻枪》、《可可西里》里,这种表达亦很明显。在你的理解中,人性是什么?又在反抗什么?

陆川:从寻枪到现在,这种表达越来越成熟。这世界是否有希望,是表达这个情绪。抗争是《寻枪》《可可西里》《南京!南京!》一个共同的主题,抗争带有很大的悲剧性,内心当中的悲伤越来越强烈。

记者:在新浪微博上称自己为“游荡的电影猪”,和这种情绪有关么?

陆川:我比较喜欢猪,是我的属相,它懒散的感觉跟我很像,猪吃猪睡,没有压力。我写上的东西一般都是我想去追求的东西,不一定我就这样。猪未必想当猪,真的是猪的话不一定想当猪,想变成猴子了。我也喜欢“猿”字,刚学电影的时候给自己的工作室起名“青年周口店映画”,猿人半进化不进化,来劲!他蛮荒,独立、直接。我希望我的电影有这种力量。有原始人的力量,别被教化了,这种原始性做久了会逐渐疲劳。我希望保持。

70后导演必须接班了

记者:70后导演近一两年来集体发力,比如张猛《钢的琴》、杜家毅《转山》、韩杰《Hello,树先生!》,反响都不错。你怎么看待包括你在内的这一批70后导演?

陆川:每一个人都在成长,一代人慢慢扛起了中国电影大旗。到时候我们70后导演必须开始接班了,不然80后导演就该上来了。我们没有像第五代集中绽放,他们中间有几个特别强悍的导演,像他们开始的时候拍了《一个和八个》、《红高粱》、《黄土地》、《蓝风筝》,集中绽放,很璀璨。我们这批,东一枪西一枪,没成气候,还得再埋头拍几年,才能说我们为中国电影做了什么。现在这个时代依然需要经典化作品。为什么好莱坞大片非常轻松就卷走好几个亿?都不宣传,也没有交口称赞的影评。就因为它们是经典作品。中国电影的小品化和碎片化趋向很强烈,我期望这代人中能出大作品,拍出对时代的大记录。

记者:有人将你的成功视为一种不可复制的典范,因为第一部《寻枪》就是大演员大制作,你觉得这是一种必然还是幸运?

陆川:《寻枪》很多人都认为是姜文拍的。我真正被人知道是《可可西里》。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我可以选择自己怎么走道。每一个人都无法复制其他人,贾樟柯导演的电影节路线也很多人模仿,但模仿不了。

我绝不会为谁去迎合

记者:在你自己的作品中,最钟爱哪部?

陆川:《可可西里》。好多很卖钱的电影在我看来不是好电影,语言、情怀还有表达都挺俗。但是,很多好电影又不卖钱。以前我会困惑,但是我已经过了困惑期。它就是这样,畅销不一定是最优质,畅销意味着面对大多数观众,品味就要降低点儿,这是一个现实。我自己看电影完全没有框框,经常去电影院,看各种片子,只要能打动我的电影,我认为都是好电影,喜欢和不喜欢是个最直观的事情。

记者:包括科恩兄弟和好莱坞顶级编剧导师罗伯特麦基都给《南京!南京!》极高的赞誉。片子去年在美国上映时,《洛杉矶时报》和《纽约时报》同样热评。是否觉得自己的作品更适合国外观众?

陆川:《南京!南京!》就是为中国拍的一部电影,为中国观众、为当下的中国拍的一部电影。引发这种思考,引发大家的这种争论我特别愿意。中国的历史有太多的谎言,中国的历史教育也有太多的谎言,大家生活在这样一个谎言里面,形成了非常可怕的观点。我们总是把责任推给别人,总是卖弄自己的伤口,并没有真正把我们民族的灾难虑成为人类灾难,没有把我们在战争中的经历变成人类战争的一部分。《南京!南京!》的出发点是南京大屠杀,但穿越整个南京城抵达的一个彼岸是什么?这种反思让很多人受不了。我绝不会为谁去迎合,只是恰巧在美国得到了认可。在日本的影响也非常大。日本的右翼领袖本想砸在银座的场子。看完片子把准备砸场的人带走了。国外的认可很重要,我们的影片在国外发行最后都是弹尽粮绝,我要是有钱的话,就去报奥斯卡,必须有人走出去代表中国的一种声音和世界交流。

记者:除了《寻枪》,您的每一部片子都要拍数年,身处后工业电影市场这条快产快销的产业链条中,你会为这种节奏焦虑吗?

陆川:大家都做得很快,我没有必要加入合唱。麦当劳做得很快,长大了也知道不会天天去吃。我赶上的几个题材比较特殊,比如《可可西里》。我生在西北,也得去体验生活,花一年时间去跟他们巡山,采访,改剧本,融资,我的创作方式决定了快慢。我希望我能够全身心地去做好每一个项目,因为是我自己的选择。《南京!南京!》光电影局审查前前后后就有一年半,制作差不多一年半左右,制作没有特别慢。《王的盛宴》也是筹备一年再拍。我现在逐渐提速了,原来三四年一部戏,现在一年半两年一部戏。

记者:为什么会拍《王的盛宴》这部影片。同题材影片《鸿门宴》已映,彼此影响大吗?

陆川:《王的盛宴》大家都没看,所以做比较。实际上是截然不同的两部片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电影。前后拍也是赶上这个题材很好,考古发现存有争议,神秘感符合电影要素。《王的盛宴》肯定是一个重口味,还会跟《南京!南京!》一样引发争议。你看完之后肯定还想再跟我聊一次。

记者:《王的盛宴》即将上映,对片中的新人你满意吗?从最初海选到拍摄制作,选择已经有丰富表演经验的演员不是更靠谱吗?

陆川:非常满意。每部电影的部分角色我都想和新人合作,他们深藏的那种愿望非常强烈。而有丰富表演经验的演员会把表演当工作来做,专业性很好,但是,电影最好要有一种原始性,有一种跟生命相关的源动力的东西,我作为导演需要保持,作为演员身上的这种张力和野性也需要被强调。所以每次拍片子都希望一些年轻演员加盟,他们会营造一种电影的质感。

记者:你拍摄的电影数量并不多,迄今为止四部而已。但每一部都能引起长期反应。你是否有一个自己的选片标准?

陆川:我选择片子超级非理性。只遵循一点,不欺骗自己。像我这种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导演,有一种想为电影史去工作的野心和欲望,所以挺累。我的标准就是兴趣。唯一没有想的是市场需要什么我就去拍一个。没干过这事儿,这不靠谱。

记者:在《王的盛宴》片场,你身上还是《南京!南京!》的行头?

陆川:拍完戏衣服洗完就收起来了,再拍戏拿出来再穿,省钱!我每次拍戏都要剃一光头,这是我自己的作风和习惯。开机前不剃光头不好意思见人。剃光头有一种感觉,就是心特静,洗脸往上推捎带手就把头给洗了,特有效率。还有一个原因,我以前当过兵,上军校那会儿,每次检查军容军纪得剃光头。那个时候特别不情愿,但是每次拍戏我把头一剃就有上战场的感觉。真的什么东西都不想了。

我对很多事儿看不惯

记者:你通过作品讲述人性和历史,你又通过什么方式在现实和作品中穿梭呢?

陆川:我自己有一个特别不好的感觉,离自己的真实生活越来越远了,我基本上被我的电影围绕着,这部电影工作没完,下部电影工作又开始了。再加上广告和驻场秀,导演工作把我的生活包围了起来。我有时候加完班在半夜回家的路上,会发现我特别需要回到生活里面去,去买菜,做家务,伺候父母,挤电车,坐地铁,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小朋友聚会,跟他们一块儿扯淡,我的生活缺失这些东西。我在通过阅读补充,网上有什么好的小说我就买来看,我不能亲身经历,至少想通过书做一些弥补。

记者:你有一种显明的文青气质,甚至还带点媒体人的“愤世嫉俗”?

陆川:真是一类人,我特别愤青,我已经在收敛了。要不是怕我的愤青言行会影响到作品的诞生,我的议论会更愤青一点儿。我对很多事儿都看不惯,愤来愤去,后来负责电影宣传的人说,你不能什么都说,你将来还想不想拍电影了?我一听就收敛了。很多事为什么就会是这样呢?我一直不明白。大家总得发出点儿声音来。

记者:喜欢去年一度火热流行的“陆川体”吗?

陆川:我是资深网友,我在1998年开始玩网络,一直玩到今天。玩儿BBS、贴吧、论坛、博客、微博,我跟着网络一起长大。中国网络最开始的一些用语,都是我们最早的这些人发明的。现在也有些词我死活想不明白。昨天剪辑后期的时候,我发现网上有几个词我不会了,我问助手,碉堡什么意思,他就说“暴了”。确实还真得实时跟进,不随时随地更新就落伍了。

陆川父亲范文4

但是,他的父亲不冷不热地说:“电影局的审查好通过,你觉得观众的审查能通过吗?”

父亲的话让年轻人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曾经拍摄了《寻枪》、《可可西里》等影片,先后在国际上荣获40多项电影大奖的著名青年导演陆川。而他的父亲则是著名反腐作家陆天明,他的作品《大雪无痕》、《省委书记》、《苍天在上》等,在社会上影响深远。

从小到大,陆川很怕父亲。陆川白小很喜欢看电影,一直梦想着长大后拍电影。高中毕业时他想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当叫‘考电影学院要文艺团体推荐。他想,要是在中央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当编剧的父亲愿意推荐自己的话,自己成为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准有戏。

谁知,陆天明无情地拒绝了陆川的清求,还自作主张地在他的志愿表上填了军校,并说,年轻人就是要多吃苦才好。父亲这样独断专行,陆川真是恨死了!为此,他跟父亲大吵一架。

1995年,陆川从国际关系学院外语专业毕业后,分配到国防科工委当翻译。一天,他骑车从北京电影学院门口经过,在海报栏里发现一张导演系招收研究生的简章,便瞒着父亲悄悄地去报了名。

因为父亲冷酷,拒不援手,陆川在复习时更用功了,他憋着一口气,一定要证明给父亲看。幸运的是,他最终以第一名的总分成为当年被导演系录取的三名研究生之一。

令陆川诧异的是,考上电影学院后,他却发现父亲很高兴。他有些不明白了:父亲不是不支持自己考电影学院吗?

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那段日子,陆川很忧郁,也很难:两年多时间,他把一个名叫《寻枪》的剧本反反复复修改了十几遍,然后骑着车四处自荐。眼见陆川一天比一天瘦,陆天明却没有鼓励他,更没有帮助他。

陆川将本子给了不少导演和制片人,都如泥牛人海。后来,他想到了姜文,于是冒昧地将剧本给了姜文一盼。没想到,姜文看了本子很兴奋,愿意出演他的电影。

更没想到,陆川自己因《寻枪》而浮出水面,且该片先后荣获台湾2001年度优良剧本大奖、2002年度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处女作奖、2002年度最受欢迎的电影等多项荣誉。

陆天明看过《寻枪》,列电影本身未作评论,却对陆川说,好电影应如一道佳肴,有着可口的美味汤汁、诱人的斑斓包彩、丰厚得令人吃惊的细节,以一种催眠的方式控制观众的注意力,影响观众的认知,陶冶观众的精神。

从小时候起,陆川就特别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但陆天明对儿子陆川最大的一次表扬还是在陆川请父亲看了他编剧的第二部电影《可可西里》之后。

2004年10月《可可西里》公映时,陆川特地买票请父母亲和弟弟看。母亲偷偷地对陆川说:“你跟我们一起看吧!”话音刚落,母亲又说:“要不,你还是不去吧,万一电影拍得令你父亲失望……”母亲的话让本来很怕父亲失望的陆川更加惴惴不安了,于是,他便在街上心神不定地闲逛。他真担心父亲对自己的电影不满意而中途离开!

陆川就这样熬到了电影结束。看到面无表情的父亲一言不发地走出电影院时,他心里更忐忑了。便问父亲:“爸,您在想什么呢?在构思您的小说吗?”陆天明听了,答道:“行!”父亲答非所问的话让陆川悬着的心陡然落下了一半。果然,父亲继续说:“有这部片子,你就站住了!”

父亲的话让陆川心里彻底踏实了。要得到父亲这个评价多不容易呀!他的限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陆天明对儿子的爱,是不愿意表白的爱,他更愿意用行动来表达。陆川并不知道,当《可可西里》的票房直逼千万时,父亲借与陆川所在的华谊影视公司老板王中军一起看该片的机会,帮儿子说了不少好话。后来,陆川从王中军口中得知此事,一下子愣了,心里顿觉波涛汹涌。

陆川慢慢地发现,父亲原来是那么在乎儿子的一举一动,在乎儿子的快乐与忧愁。

拍摄《南京!南京!》时,他三度得了急性阑尾炎。每次阑尾炎发作,父亲都会在第一时间焦急地打来电话询问,或者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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